水調歌頭·送楊民瞻①

【題解】

此詞約作于作者閑居帶湖時。楊民瞻是作者友人，其遭際與辛棄疾略同，兩人交往甚久，并常有詞章往來。這是他送友之作。上闋為傷時之筆，從宇宙無窮，萬物都難免消亡，到時光飛逝，不為我留，道出了無可奈何，惟有隱退，從而抒發(fā)壯志難酬的感慨；下闋寫別情國憂。既同情友人懷才不遇，又以國事相勉，望其像古人一樣及時退隱。全詞情感真切，豪放有加，不愧為詞中佳作。

【原文】

日月如磨蟻②，萬事且浮休③。君看檐外江水，滾滾自東流④。風雨瓢泉夜半⑤，花草雪樓春到，老子已菟裘⑥。歲晚問無恙⑦，歸計橘千頭⑧。

夢連環(huán)⑨，歌彈鋏⑩，賦登樓?。黃雞白酒，君去村社一番秋。長劍倚天誰問?，夷甫諸人堪笑，西北有神州。此事君自了?，千古一扁舟?。

【注釋】

①楊民瞻：作者友人，其生平事跡不詳。②日月如磨蟻：古人把天比喻為磨盤，把太陽和月亮比喻為磨盤上的螞蟻，日夜不停地運行。③浮：流動不固定，喻生。休：休息，喻消亡。《莊子·刻意》篇：“其生若浮，其死若休。”④“君看檐外江水”二句：古人常以江水滾滾東流，比喻時光消逝，不因我留。諸如李煜《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蘇軾《次韻前篇》：“長江袞袞空自流，白發(fā)紛紛寧少借。”⑤瓢泉：在今江西鉛山境內(nèi)。稼軒在瓢泉附近，建有一處便居，以供覽勝小憩。⑥菟（tù）裘：春秋時魯?shù)孛诮裆綎|泰安東南。魯隱公曾命人在菟裘建宅，以便隱退后居住。后人遂以此稱隱退之所。⑦歲晚：指人生晚年。無恙：指沒有疾病等事。引申指雖然受到了不良侵害，但是沒有產(chǎn)生不良影響。古人講究禮儀，在被友人問候身體疾病時，會用無恙來回答，以表示對友人擔心之情的安慰。⑧橘千頭：典出《襄陽耆舊傳》：“李衡為丹陽太守，遣人往武陵氾洲上作宅，種橘千株。臨死，敕兒曰：‘吾州有千頭木奴，不責汝食，歲上匹絹，亦當足用耳。’”⑨夢連環(huán)：夢中還家。“環(huán)”與“還”諧音。典出韓愈《送張道士》：“昨宵夢倚門，手取連環(huán)持。”魏懷忠注引孫汝德曰：“持連環(huán)以示還意。”⑩歌彈鋏：用馮諼彈鋏而歌事，《戰(zhàn)國策·齊策四》：“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孟嘗君，愿寄食門下。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居有頃，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賦登樓：東漢末年，天下大亂。“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避難荊州，依附劉表，曾登城作《登樓賦》，述其進退畏懼之情。?長劍倚天：此喻杰出的軍事才能和威武的英雄氣概。?此事君自了：典出《晉書·山濤傳》：“鐘會作亂于蜀，而文帝將西征，時魏氏諸王公并在鄴，帝謂濤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扁舟：引用吳越時期越國大臣范蠡之事，相傳在他用計大破吳國之后，與西施泛舟五湖。

【譯文】

太陽和月亮就像在磨盤上行走的螞蟻，不停地轉動，而人世間的萬物，也是在不斷的浮游生存與消亡。你看那屋檐外的滔滔江水，獨自滾滾向東流淌而去不復返。我退隱山野鄉(xiāng)村以后，半夜可以到瓢泉聽風觀雨，春天到了可以在雪樓前觀賞花草。如今年紀大了，就要像當年魯隱公在菟裘建宅那樣，以便隱退后居住。人到晚年，只求得相互問候平安，沒有什么疾病等事發(fā)生，歸隱之后，打算躬耕田畝，種橘千株而居。

古有戍守邊疆的人夢中還家，有馮諼彈鋏而歌，以及東漢末年的王粲避難荊州登城作《登樓賦》，排遣心中惆悵。外出宦游的你，一定也會十分思念歸鄉(xiāng)。你如今回到家里，像李白詩中所說那樣吃黃雞，飲白酒，到村社祭祀土地神，生活自在安詳，充滿情趣。國家西北的土地淪陷金人之手，抗戰(zhàn)壯士手握長劍欲殺敵報國卻不被起用，而投降派執(zhí)政者就像王衍等人那樣，只是清談空論，談笑風生，卻不想收復我神州失地。希望你為抗金復國建功立業(yè)之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待到功成名就，千古留名之后，再像越國范蠡那樣，駕一葉扁舟退隱江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