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狗奇緣”談起
報上一則《人狗奇緣》的文章,讀后不禁使我想到“人與社會的關系”這個重大而往往被人忽視的問題。據記述,12歲女孩韓榮雙出生30天后失去母親,父親因種田白天不在家,是靠兩條狼狗(“狼虎”和“狼青”)照顧長大的。女孩除了在院內與“狼虎”“狼青”相處外,很少與外界接觸。雖然一雙大眼睛撲閃閃地顯出一種精明,但已12歲的她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別人問她叫什么名字,她只知道自己叫“雙”,再問就使勁搖頭了。
韓榮雙的這種情況,體現著人類發展史鑄成的“人與社會的關系”。根據恩格斯和人類學家們的研究,人類從某種高度進化的類人猿發展成現代意義的人的過程中,勞動和社會生活起著同樣重要的作用。恩格斯認為人是一切動物中最社會化的動物,乃是因為,雖然有些動物如螞蟻、蜂、猿猴等也過著明顯的社會生活,但它們的社會生活是基于本能,難以發展和提高,只有作為人類祖先的類人猿的營生活動和社會交往,才使手和腳逐漸分工,而且隨著手的發展,通過勞動和社會交往,逐漸產生了人類的語言以及后來的文字。由于這種只有人類才具有的社會交往工具,才使人類與動物的距離愈來愈遠,日益擺脫動物那種本能地利用自然和組織社會生活的狀態,有意識地改造自然和改進社會生活,逐漸創造出豐富多彩的文化。
由此可見,像“勞動創造人”一樣,現代人的形成也是離不開社會生活的。不僅如此,人類發展到今天,雖然生而具有發展為現代人的潛能,但從嬰兒成長為具有一般身心健康水平的人,如果不通過社會生活,這種潛能是發揮不出來的。韓榮雙的情況正是如此。國外社會學界在這方面作過不少研究,其所收集的關于“脫離人類社會成長的人”,亦即在動物中或在幽閉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人的材料,有力地證明了社會生活對于人的身心健康的發展和人格的形成的不可缺少的作用。
1940年1月號《美國社會學雜志》上載有金斯利·戴維斯的《一個極端脫離社會的兒童》一文,其中提到,安娜5歲時被人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一個農舍二樓發現,她被楔牢在一個舊椅里,身體不能活動,無表情,似不具備人的情感。經調查,她是1932年3月6日出生的私生子,約在16個月時由其母偷養,直到被發現。后由慈善機構撫養6個月,她會笑了,但仍不能說話,反應十分遲鈍。1828年德國紐約堡發現的卡什伯爾·霍謝爾,據其身上所帶一封信上說,他生于1812年,是在一個既低且黑的地窖里養大的,未與人交往,甚至連給他送飲食的人的面孔也未見過。因此,他16歲被發現時行走都很困難,不會說話,也聽不懂別人的話,對周圍發生的一切無動于衷,不辨男女、動植物,不怕火和刀劍,沒有距離感,缺乏性的本能,對宗教儀式更不理解。體格檢查證明他的腦髓較小,但無不正常之處。他的這些身心缺陷完全是缺乏社會生活造成的。
由上所述,足見社會雖然是人組成的,但如果沒有社會生活,是不可能有被稱為“萬物之靈”的人的。從這種人與社會的最深層次的關系來看,如果人服膺理性,人的心中永遠就應有社會的地位,人的行為就絕不應只顧自己利益而忽視甚至破壞社會利益,而是應該把實現自我價值和促進社會進步結合起來。損公肥私、損人利己的行為,必然導致弱肉強食,如果失控,就會使人類社會蛻化為一般動物社會。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一定要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兩手一起抓而且都要過硬的緣故,也是為什么“以發展經濟為中心”但一定要加強社會主義民主與法治的緣故。
(載《長江日報》“人與社會”周刊1998年3月30日)
上一篇:《人民不是生來就怕“公仆”的》劉緒貽雜文
下一篇:《假實踐不能檢驗真理》劉緒貽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