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其人的關系,就如同人與言的關系。言是人心里所想的表達,而言又通過文來表達,文如其人是希望言文一致,達到言行統一的意思,孔孟之道要求文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謂的修身更多是指個人的品行,要求人要學會養性,要學會保持品德和文品的一致。然而,事實證明真正做到文如其人的人是極少的。
錢先生的思辨能力是比較強的,他在看問題的時候經常會從正反兩方面來看,這也得益于他對西方辯證法的研究。對于“文如其人”的觀點,錢先生并不是特別認同。他覺得,從正面來看的話,文章并不一定要能夠體現作者的品行,就像是吳處厚所說的那樣“文章純古,不害為邪。文章艷麗,不害為正”。文章質樸并不妨礙他為邪人,文章艷麗也并不影響他是正人。魏叔子曾說過,大奸大惡的人也能作出讓人嘆為觀止的文章。譬如奸臣魏忠賢,他是奸黨,是邪人,但是他的《鈴山堂集》卻被稱“晚節冰霜”,奸人做正文,因此文如其人的表達有時并不能稱為是一種正確的說法。
在錢先生看來,文章寫得純正古雅,不見得本人就是正人君子,文章寫得綺艷華麗,也不能證明作者一定是個輕浮的人。從這點來看,錢先生不太贊同“文如其人”是很有道理的。千百年來,人們已經對作品和作者的評斷產生了混淆,在作文與做人的標準上也產生了混淆。人們不能只根據作品或者作者的話就斷定他是個什么樣的人,而是要在“行間字外”求得真相。另外,我們要懂得在判斷文章的時候,理解清楚真假的定義。如果我們真的按照“文如其人”的標準來判斷的話,那么作者一定要對自己寫過的東西有親身經歷才行。倘若這樣理解的話,那么寫《水滸傳》的作者一定得是個綠林大盜,《西游記》的作者不是神仙就該是妖怪了。楊絳先生曾說過:“創作的一個重要成分是想象,經驗好比黑暗里點上的火,想象是這個火發出的光;沒有火就沒有光,但光照所及,遠遠超過火點兒的大小。”因此,想象和虛構的東西一定要和真實、現實區分開來,人們也不能以此為依據進行判斷。
錢先生特別贊同孔子的一句話:人心比山川還要深險,了解起來難于知天。時間尚且有春夏秋冬晝夜之分,人的情感卻深深掩蓋在外表下面,不容易分辨出來。人都有兩面性,都有復雜性。文章中呈現出來的作者和真實的作者未必一致,有的時候甚至恰好相反。
另外,“文如其人”這種說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因為文字的格調、境界總是和作者的氣質和性情相接近,很多的時候表現為作者的自然流露。
錢先生在談到“文如其人”時,提到了《呂氏春秋》中“六戚四隱”“八觀六驗”的觀人之法。其意思就是,要真正了解一個人,要先看他和父母兄弟妻子如何相處,再看他在新交、故友、居處、鄰里中的表現。除此之外,還要看他通達、高貴、富有、窮困的時候都會有什么表現,看他愛好什么,從學習中得到什么,是否言行一致,喜怒哀樂、恐懼、痛苦時,是否還能堅守自己的志向。掌握了這些,才能算是真正透徹地了解了一個人,而非簡單地從對方的文字和言辭上判斷這個人的為人善惡,德行善美。
正人可以作邪文,邪人也可以作正文。在錢先生看來,如果一定要通過文章看出作者為人的話,就需要看出作者在字里行間隱藏的東西。性情狷狂的人,寫出的文章不可能完全澄澈淡泊;性格豪邁的人,也不會寫出謹嚴的作品,所以說“文如其人,在此不在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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