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詣超師院讀禪經(jīng)
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
閑讀貝葉書,步出東齋讀。
真源了無取,妄跡世所逐。
遺言冀可冥,繕性何由熟?
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
日出霧露余,青松如膏沐。
淡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
中國文人在皇帝的御批下,復(fù)雜性格,也單純性格。
公元805年,卑濕酷熱的湖南永州用滂沱的大雨迎來了一位頗負才氣的大師。永州太寂寞,瘴氣和獸類充斥著山野河澤,唯獨缺少智慧的生命和浩蕩的人文精神,于是,好像上天有意要安排一位文化使者來開拓永州的蒙昧與蠻荒,柳宗元蹣跚而來。
柳宗元的心境異常復(fù)雜。這里沒有京師的繁華與喧囂,有的只是寧靜,孤寂、落寞的寧靜。作為一場政治改革的失敗者,柳宗元的安身立命之所只能是荒厲和不毛之地。皇帝將御筆直指永州,人煙稀少,再有韜略也不足以舉事;遠離京師,再有才華也不能亂我朝綱,這時再配上一個監(jiān)視的官員和滿眼的崇山峻嶺,就鎖住了一個中國封建文人的視野和心靈。
神志荒耗之中,柳宗元來到破敗的禪院。木魚的篤篤聲敲擊著一代文豪日趨疲憊的才思。“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又何恨?”(《新唐書·柳宗元傳》)真的無恨嗎?真的命由天定嗎?柳宗元手托厚重的貝葉書,苦苦尋找著心靈的慰藉。青燈微弱,寺院的鐘鳴卻一聲緊似一聲,從何處悟透禪關(guān)?從何處點亮久已廢弛的詩思?這是一種痛苦的拷問,永州的山水平攤在柳宗元面前,像是在拒絕著孤獨的對視,又像在等待著一個熱烈的回答。
終于有了淋漓酣暢的腳步聲,那是柳宗元踏察永州山水的腳步。“淡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山水永遠對應(yīng)著中國文人的情緒,中國文人困厄感郁,山水也就黯然無光;中國文人激情澎湃,山水也就熠熠生輝。當(dāng)佛國的井水漉濕斑白的額角,柳宗元拭去感傷的淚痕,開始重新諦視命運,諦視人生,諦視永州。
于是,膾炙人口的《永州八記》以一脈清逸的禪理匯入中國文化的激流,永州本身,也因柳宗元的潤色和經(jīng)營,由一座曠大無比的天然監(jiān)獄轉(zhuǎn)化成滋養(yǎng)和啟迪中國文人心性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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