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江雪》原文|注釋|賞析

千山鳥飛絕②，萬徑人蹤滅③。

孤舟蓑笠翁④，獨釣寒江雪。

注釋

①柳宗元永貞元年（８０５）十一月被貶為永州（今屬湖南）司馬，此詩約作于謫居永州期間。

②絕：盡。此句謂山上所有的鳥兒都不見了。

③人蹤滅：不見人的蹤跡，即不再有人行走。

④蓑（ｓｕō）：雨具，即蓑衣。笠：笠帽，用以御雨。

賞析

這是一首五言古絕。關于寫漁翁，柳宗元另有一首《漁翁》詩：“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腪乃一聲山水綠?；乜刺祀H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如果說《漁翁》詩中的漁翁形象表達了作者努力追求的一種境界，《江雪》中的漁翁就更像是作者的自畫像。這首詩很具畫面感，故常常成為畫家筆下的題材，但詩歌又有繪畫不能表現的一面，即“鳥飛絕”、“人蹤滅”。繪畫只能表現有什么，不能表現沒有什么，而在這首詩中，作者表現這種“沒有”用了六個字，占了整首詩的很大篇幅，其意義就在于對下兩句中“孤”和“獨”的強調。千山萬徑都被白雪覆蓋，不要說沒有人，連鳥的蹤跡都不見了，整個世界充滿沒有生機的寂靜，這種寂靜中的雪天就更給人嚴寒徹骨的感覺。在這樣荒寒的環境中，孤舟上獨釣寒江的蓑笠翁，顯然不是一個靠打魚為生的普通漁翁的形象，而帶有更多符號性的象征意義。如果聯系作者的具體背景，這個漁翁的形象顯然比《漁翁》詩中的漁翁更能體現作者自我比喻的意味。那個飄然灑脫的形象離作者太遠，而這個幽寂孤傲的形象比較能體現作者憂憤、寂寞、孤直、激切的心性情懷。

明代胡應麟對這首《江雪》有一個評價：“‘千山鳥飛絕’二十字，骨力豪上，句格天成，然律與輞川諸作，便覺太鬧。”這段話有兩個意思：一是胡應麟認為《江雪》這首詩的特點是語言句式自然天成，而風格勁峭，骨氣森然。這是前半段話的意思。而后半段話是說跟王維的《輞川集》相比，《江雪》顯得太鬧。這個評價很有意思?！稘O翁》中還有腪乃一聲，《江雪》中完全是一片死寂，除了寒江白雪，就是這個漁翁，他也幾乎是靜止的，為什么胡應麟說它“太鬧”呢？這正跟前半截的評語有關。因為它“骨力豪上”，而這種骨力是通過作者賦予漁翁的孤傲高潔的品格性情和烘托這種品格性情的冷峭格調和詩境體現出來的，作者的內心其實極不平靜。而王維的《輞川集》雖然看上去比《江雪》熱鬧，但一方面是以動寫靜的特點，另一方面作者的內心是平靜的，或者說是禪意的幽靜。這也正是同為山水田園詩的代表的柳宗元和王維在創作上的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