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級
貓眼:一灰色之畫面。深些和淺些而已。故我的絳色的新領帶,貍奴老是把它看得和一條黑的差不多。而它也不曉得它那善歌的,雌的,狐貍般狡狤的異性之對象,竟是漂亮得有如一客三色冰淇淋哪。
惟狗亦然。既無所感動于塞尚的蘋果,亦不發生興趣于梵·高的向日葵。至于波特萊爾請其愛犬聞嗅巴黎香水之舉,則尤其是一樁令人笑痛了肚皮的傻透了的傻事。唉,這世界,在它們看來,總是一律的灰色;而亦不覺其單調。怪哉!
而人目,除瞎子與色盲患者外,莫不是具有伊士曼天然彩色攝影機之性能的。單說紫、藍、青、綠這一族類,就有數千萬種;黃色和橙色,至少也有好幾百;而紅的更多。所以用殷紅畫蘋果的塞尚萬歲,用金黃畫向日葵的梵·高不朽,還有用棕色畫塔希提女人的高更也很偉大,很了不起。我學畫不成,慚愧得很。但是我的詩篇,實在是充滿了色彩的。而此即人之所以為萬物之靈的一個憑證——乃是上帝所賦予的。
那么上帝的視野又是怎樣的呢?這個,我不知道,也不敢說。不過,我還是可以想象那不可想象的至極奇妙與無邊華美的結構之不可知,以一個詩人的身份。而任何人或超人的肉眼則無法看見它所看見的,正如我的貓之永不可能了解我對一半開了的玫瑰之注視何以如此之良久。
196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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