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①（炎光謝）

【原詞】

炎光謝②。過暮雨、芳塵輕灑③。乍露冷風清庭戶④，爽天如水⑤，玉鉤遙掛⑥。應是星娥嗟久阻，敘舊約、飆輪欲駕⑦。極目處、微云暗度⑧，耿耿銀河高瀉⑨。

閑雅⑩。須知此景，古今無價。運巧思、穿針樓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亞?。鈿合金釵私語處，算誰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

【注釋】

①《二郎神》：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詞牌名。《樂章集》注“林鐘商”。雙調一百零四字，上片八句五仄韻，下片十句五仄韻。

②炎光謝：指暑氣消退。謝，消退，消歇。

③“過暮雨”句：乃“暮雨過、輕灑芳塵”之倒裝，意思為暮雨過后，雨水將塵土一掃而空。芳塵，指塵土。

④乍露：初次結露或接近結露的時候。

⑤爽天如水：天空如水一般清澈涼爽。爽天，清爽晴朗的天空。

⑥玉鉤：比喻新月。鮑照在《玩月城西門廨中》曾有句：“蛾眉蔽珠櫳，玉鉤隔瑣窓。”

⑦“應是”三句：意為這時應當是織女嘆別離久，欲重敘舊約，駕飆車準備啟程的時候了。星娥，指織女。李商隱在《圣女祠》中曾有句：“星娥一去后，月姊更來無？”飚輪，即飆車，御風而行的車。

⑧極目處：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微云暗度：淡淡的云朵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移動。

⑨耿耿：明亮的樣子。高瀉：指銀河高懸若瀉。

⑩閑雅：嫻靜幽雅。閑，同“嫻”。

?“運巧思”句：是說女子在彩樓上乞巧。農歷七月七日夜（或七月六日夜），著盛裝的女孩們會在庭院向著織女星乞求智巧，稱為“乞巧”。所以七夕節也被稱為乞巧節。

?云鬟（huán）：高聳的環形發髻。李白在《久別離》中曾寫過：“至此腸斷彼心絕，云鬟綠鬢罷梳結。”

?“鈿合金釵”五句：引用了唐玄宗與楊貴妃七夕誓世世為夫妻的典故。相傳，有一年在華清宮的長生殿，正值七月七日乞巧節，唐玄宗和楊貴妃避開眾人在這里仰望牛郎織女二星，雙雙跪拜，發下誓言：“人壽難朝，但愿我們世世生生，永為夫妻！過了今生，還有來世！”鈿合，亦作“鈿盒”。鑲嵌金、銀、玉、貝的首飾盒子。李裕《次宋編修顯夫南陌詩四十韻》：“寶釵分鳳翼，鈿合寄龍團。”

【譯文】

夏天的暑氣已經慢慢消退了，黃昏的時候一場雨過后，空氣中的浮塵被一掃而空。剛結露的時候，冷風打掃了庭院。碧空如水，一彎新月，掛在浩瀚的天空。可能是織女嘆息長久與丈夫分離，為了趕赴約會，乘駕快速的風輪飛渡銀河。放眼望去，高遠的夜空縷縷彩云飄過銀河，明亮的銀河高懸若瀉。

嫻靜幽靜的夜空。要知道如此場景是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閨樓上的秀女們在月光下望月穿針引線，向織女乞取巧藝。抬起粉面，云鬢低垂。猜一猜是誰在回廊的影下，交換信物，竊竊私語。愿天上人間、年年今日，都歡顏。

【賞析】

這是一首詠頌七夕佳節的詞。古人在說七夕節的時候，常常會用牛郎織女的故事，而這里不僅引用了牛郎織女的故事，還用了李隆基與楊貴妃的故事，將傳說與現實融合在一起，演繹、融匯為純情浪漫、晶瑩剔透的意境，抒發了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全詞語言通俗易懂，形象鮮明生動，情調浪漫，讓人讀之頗為享受。

上片將筆墨著重放在了對天上的描寫，將人引入一種神話的浪漫世界之中。開篇先交代了時間和氣候“炎光謝”，說明炎夏暑熱已退，點明如今已經進入夏末秋初之時，然后交代了當時的天氣“過暮雨、芳塵輕灑”，暮雨過后，雨水將塵土一掃而空，預示晚上將是氣候宜人和夜空清朗了。“乍露冷風清庭戶爽”，由氣候帶出場景。“庭戶”是七夕乞巧的活動場所。古時人們于七夕佳期，往往庭前觀望天上牛郎織女的相會。接下來一句“天如水、玉鉤遙掛”意思是說：秋高氣爽，碧天如水，一彎上弦新月，出現在遠遠的天空，為牛郎織女的赴約創造了最適宜的條件。“應是星娥嗟久阻，敘舊約、飚輪欲駕”，想象織女感慨與丈夫長久分離，趕赴相聚的心情急切，于是乘駕快速的風輪飛渡銀河。織女本為星名，故稱“星娥”。“極目處、微云暗度，耿耿銀河高瀉”，表現了地上的人們也盼望天上牛郎織女可以幸福地團聚。他們凝視高遠的夜空，縷縷彩云飄過銀河，而銀河耿耿發亮，牛郎織女終于歡聚，了卻了一年的相思之苦。上片動靜結合，虛實相生，從景物描寫到幻想，表達了人們對愛情的美好向往，同時也展示了乞巧節時，各家于庭戶乞巧望月的熱鬧場景。

下片，詞人直接以“閑雅”開始，是對上片場景的總結，之后詞人強調“須知此景，古今無價”，提醒人們珍惜當下的時光，從中可以看出柳永對七夕別樣的重視，也反映了當時的一些民俗觀念。之后數句主要描寫了民間七夕的活動。首先是乞巧。據古代歲時雜書和宋人筆記，所謂乞巧，是以特制的扁形七孔針和彩線，望月穿針，向織女乞取巧藝。這是婦女們的事。“樓上女”是說這位女子居住在樓上，穿針乞巧時才來到庭中的。所以接著說：“抬粉面”，加以“云鬟相亞”，寫姑娘們虔誠地手執金針，仰望夜空，烏云般濃密的發鬟都向后低垂。“亞”通壓，謂低垂之狀。這句話寫得形神兼備。廖廖數語，姑娘們追求巧藝的熱切與虔誠便躍然紙上。接下來的一句“鈿合金釵私語處，算誰在、回廊影下”，寫七夕的另一項重要活動，這不僅是詞人的浪漫想象，也是一段真實的歷史。自唐明皇與楊妃初次相見，“定情之夕，授金釵鈿合以固之”（《長恨歌傳》），他們“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也就傳為情史佳話。唐宋時，男女常常會選擇在七夕定情，交換信物，夜半私語，這也是民俗之一。詞人將兩項七夕民俗結合在一起，毫無痕跡，充分表現了節序的特定內容。詞的上片主要寫天上的情景，下片則主要寫人間的情景；結尾的“愿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既總結全詞，又點明主題。它表達了詞人對普天下有情人的美好祝愿和人們對幸福生活的渴望，展示了作者熱誠而廣闊的胸懷。

本詞角度新穎，結構新奇，作者通過寫天上來襯托人間，通過引用典故來說明現實，虛實相生，將七夕這一充滿了浪漫的節日變得更加有人情味，讓人讀之心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