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雜感（四首）

急景［1］催年短，浮生涕淚多。

王裒［2］常廢讀，原壤［3］忍狂歌。

行樂誠無術［4］，沈憂孰起疴［5］。

大難來日［6］意，空自怨蹉跎［7］。

夙有［8］澄清志，而今事總非。

沐猴［9］民主賤，烹狗［10］黨人悲。

妹土風難殄［11］，周邦［12］命正危。

況聞邊耗［13］急，誰與定東陲［14］？

結客夸游俠［15］，江湖識姓名。

恩仇嗟末路，氣類［16］感平生。

亦有牙、期［17］遇，終難蹤跡并。

南天一凝睇［18］，風雨［19］正雞鳴。

用世［20］非吾事，求田［21］計亦差。

桑麻［22］無樂土，荊棘遍天涯。

去住深難定，浮沉只自嗟。

寒宵不成夢，詩思亂如麻。

題解

1912年4月，臨時政府遷往北京，辛亥革命的果實完全落進袁世凱之手。詩人目睹稱帝復辟的丑劇，親歷著喪父的劇痛，寒宵不寐，心亂如麻。詩人將此化作低回悲沉的音符，一次次在凝重的旋律中響起，使人強烈地感覺到其中彌散著詩人所特有的悵惘、寂寥與悲苦……

注釋

［1］急景：謂時光迅疾。

［2］王裒：語本《晉書·王裒傳》：裒性至孝，父母歿，廬于墓側，旦夕至墓所跪拜。及讀《詩·蓼莪》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復流涕，其門人受業者并廢《蓼莪》之篇。

［3］原壤：春秋魯人，孔子故交。其母死，孔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而歌。

［4］無術；沒有本領。

［5］孰：誰。起疴：即妙手回春之意。

［6］大難來日：即“來日大難”之倒裝，此處為調諧平仄。

［7］蹉跎：虛度光陰。

［8］夙有：素有的，舊有的。澄清志：《后漢書·范滂傳》:“（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9］沐猴：《史記·項羽本紀》:“人或說項王曰：‘關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饒，可都以霸。’項王沐猴：見秦宮室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按：此指袁世凱。

［10］烹狗：語本《史記·韓信盧綰列傳》:“韓信平齊，受封為齊王。卒佐劉邦滅項羽。后劉邦計擒信，廢為淮陰侯。信被擒時，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后常以此喻功勛顯赫卻慘遭不幸的志士。

［11］妹土：作者原注：“妹土，地名，紂王所都之處，在今河南省。”此借指為袁世凱所控制的北方。風難殄：風尚習俗難于滅絕。

［12］周邦：周朝，此指中華民國。

［13］邊耗：來自邊防的壞消息。

［14］東陲：東方邊境。

［15］游俠：古代稱豪爽好交游、輕生重義之人。

［16］氣類：語本《易·乾》:“同聲相應，同氣相投……則各從其類也。”指彼此氣味相投。

［17］牙期：牙謂伯牙，期謂鐘子期。后代指知音。語本《列子·湯問》:“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鐘子期曰：‘峨峨然若泰山。’志在流水，曰：‘洋洋然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絕弦，以無知音者。”

［18］凝睇：凝視；注目。

［19］風雨：語本《詩·鄭風·風雨》:“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后借喻社會動蕩不安。

［20］用世：原指積極為國家效力。此處指（不能）為世所用。

［21］求田：謂買田歸隱，語本辛棄疾《水龍吟》:“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22］桑麻：此處承上句而來，指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