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三良[1]
【原文】
彈冠乘通津,但懼時我遺[1]。服勤盡歲月,常恐功愈微。忠情謬[2]獲露,遂為君所私[3]。出則陪文輿,入必侍丹帷[4]。箴規向已從[5],計議初無虧。一朝長逝后,愿言同此歸[6]。厚恩固難忘,君命安可違?臨穴罔[7]惟疑,投義志攸希[8]。荊棘籠高墳,黃鳥聲正悲[9]。良人不可贖[10],泫然沾我衣。
【注釋】
[1]三良:即子車奄息、子車仲行、子車鍼虎,春秋時秦國子車氏的三個兒子。三人都深得秦穆公寵愛。秦穆公死后,三人遵穆公遺囑殉葬。
[2]通津:水上的險要通道,引申為高官厚祿。但懼時我遺:意為擔心時代會把我拋棄。
[3]謬:錯誤的,此為臣子的謙辭。
[4]這句是說君王所推賞的。
[5]文輿,丹帷,都是皇室所用。這二句是說得蒙極高榮寵。
[6]箴(zhēn)規:建言。
[7]歸:死亡。
[8]罔:否定語。
[9]希:愿望。
[10]黃鳥聲正悲:《詩經·秦風·黃鳥》:“交交黃鳥,止于棘”,“交交黃鳥,止于桑”,“交交黃鳥,止于楚。”
[11]良人不可贖:化用自《詩經·秦風·黃鳥》:“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譯文】
彈冠踏上仕途,唯恐時間將我拋棄。終年做事任勞任怨,還是害怕功名太少。一片忠誠之心得以表白,從此成為君王的心腹重臣。外出則伴隨君王漂亮的車駕,在宮中則護衛君王的安全。向君王進言得以采納,有所建議亦完全接受。君王一旦死去,三子愿同赴黃泉繼續輔佐君王。厚恩本難忘卻,而君主的遺命不可違抗。站在墓前沒有猶豫,他們的抱負正是為義捐軀。荊棘籠罩著高高的墳塋,黃鳥的歌聲是多么地悲苦。三良的生命無法贖回,我不禁為之泫然淚下。
【賞析】
本詩與《詠二疏》均作于作者五十歲那年,即公元414年。
“三良”,即子車奄息、子車仲行、子車鍼虎,三人都深得秦穆公寵愛,后來都遵從穆公遺囑殉了葬。《左傳·文公六年》云:“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黃鳥》,就是《詩經》中的《黃鳥》。
陶詩有“厚恩固難忘,君命安可違”之語,因而本詩為對時政的暗諷。
“彈冠乘通津,但懼時我遺”,意接屈子的“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這是陶淵明早年抱負依然存在的肺腑之言吧。
下面很自然地過渡到“三良”,是如何受到君上的榮寵的。“士為知己者死”,這應該是陶淵明所信奉的理念,于是交代了穆公死后,“三良”慷慨殉葬的事情。在陶淵明看來,這很悲壯,他歌頌這種悲壯。而結尾的“良人不可贖,泫然沾我衣”,無疑襯托了這種悲壯背后的深深無奈。能力再大,也無法獨自挽回頹勢。公元421年,《詠三良》預言的事情發生了。《述酒》中的賞析,提及湯漢的注:“晉元熙二年六月,劉裕廢恭帝為零陵王,明年以毒酒一罌授張祎,使王、祎自飲而卒。繼又令兵人逾垣進藥,王不肯飲,遂掩殺之。此詩所為作,而以《述酒》名篇也”。
這首詩和《詠二疏》《詠荊軻》是同一個時期的作品,是陶淵明的三首著名的詠史詩,三篇結構風格大體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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