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藥·秋晚登古城》原文與賞析

李百藥

日落征途遠，悵然臨古城。

頹墉寒雀集，荒堞晚烏驚。

蕭森灌木上，迢遞孤煙生。

霞景煥余照，露氣澄晚清。

秋風轉搖落，此志安可平!

作為一個由隋入唐的名門子弟，李百藥(565—648)的經(jīng)歷是非常坎坷的。他幼年多病，但博學強記，號為“奇童”，其父李德林隋文帝時任內(nèi)史令(宰相)。皇太子楊勇召他為東宮學士，隋煬帝即位，李百藥失寵，出為桂州司馬，旋解職還鄉(xiāng)里。入唐，又遭李淵猜忌，流放涇州。李世民即皇帝位，重其才名，召拜中書舍人，此時他已年過花甲了。以后不次拔擢，成為李世民身旁的文學重臣。李百藥“藻思沉郁，尤長于五言詩，雖樵童牧豎，并皆吟諷” (《舊唐書·李百藥傳》)。尤其長期外斥階段創(chuàng)作，寫景抒情，吊古詠懷，多失意愁苦之辭，情真調(diào)苦，感人至深。《秋晚登古城》就是其中的代表作。

首聯(lián)“日落征途遠，悵然臨古城”，緊扣題目，直抒胸臆。寫蒼茫落日，迢遙旅程，荒涼古城，惆悵心境，都是眼前景，尋常事，一般情，信手拈來，熔裁入詩，倍感凄楚動人，含味雋永，唱嘆有致。這恐怕也是李百藥詩“樵童牧豎，并皆吟諷”的原因所在。他同類題材創(chuàng)作， 如《郢城懷古》開始云： “客心悲暮序， 登墉瞰平陸”;《登葉縣故城謁沈諸梁廟》開始云： “總轡臨秋原，登城望寒日。”無論取材剪裁、立意構思和表現(xiàn)手法方面，都具有上述特點。

中間三聯(lián)由首聯(lián)生發(fā)，寫景抒情，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渾然一體。次聯(lián)“頹墉寒雀集，荒堞晚烏驚”。攝取首先映入眼簾的城頭景物：頹墉、荒堞，寒雀、晚烏，上句一個“集”字，下句一個“驚”字，意似矛盾，實則相輔相成，目的無非都在突出古城的荒涼! “蕭森灌木上，迢遞孤煙生”。詩人的視野逐步轉移，看到的又是另一種景象：城下連片灌木叢的上空，升起裊裊炊煙。但這灌木、孤煙和頹墉、荒堞一樣，同樣突出古城的荒涼，同樣烘托詩人內(nèi)心的落寞。“霞景煥余照，露氣澄晚清”。與前兩聯(lián)又不同，隨著視野的延伸、拓寬，擴大，景物也有所變化，寫高空的彩霞折射出夕陽的余照，原野的露氣凈化了傍晚的清景，顯得明媚一些。而且情隨景遷，詩人內(nèi)心的幽郁，似乎也得到某種程度的緩解，變得開朗一些。但一個“余”字，一個“晚”字，仍然制約著寫景抒情的基調(diào)： “霞景”雖迷人，但畢竟是“余照”; “露氣”雖怡神，但畢竟是“晚清”。此景此情，與兩百余年后晚唐詩人李商隱的名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于中間三聯(lián)寫景抒情手法的巧妙鋪墊，詩就水到渠成地過渡到尾聯(lián)的強烈抒情： “秋風轉搖落，此志安可平”!結得極妙，呼應首聯(lián)，但感情有起伏，可以發(fā)現(xiàn)逐漸加強的跡象。如果說開始的“悵然臨古城”，只是詩人淡淡的自我喟嘆，抒發(fā)內(nèi)心的惆悵落寞，那結束的“此志安可平”卻是詩人對現(xiàn)實的強烈抗議，攄寫孤憤，揮斥幽郁。

本詩風格剛健，語言洗練，和魏征的《述懷》、虞世南的《結客少年場行》都是初唐詩壇不可多得的杰構佳什。根據(jù)《秋晚登古城》具體內(nèi)容并結合李百藥生平行蹤探索，此詩當創(chuàng)作于某次外放途次，寫的是真情實感，不是無病呻吟，所以能打動讀者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