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居易
一曲悲歌酒一樽,同年淪落幾人存?
世如閱水應(yīng)堪嘆,名似浮云豈足論。
各從祿仕休明代,共感平生知己恩。
今日與君重上處,龍門不是舊龍門。
這首詩是白居易五十九歲時,同王十七庶子王鑒、鄭二侍御鄭俞及李六員外同游龍門時而作。這三人與白居易同于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中進士,故稱“同年”。從中進士到這次同游,已整整三十年了。
詩人從同登榜到再見面時隔三十年,因而有了不少人事的變化,也有了豐富的人生體驗。首聯(lián)即感慨人生的聚散、存亡,“一曲悲歌酒一樽,同年淪落幾人存”,有的人已經(jīng)去世,有的人遠在他鄉(xiāng),而今四人相聚,實屬難得。友人聚首,本當歡慶,可是聯(lián)想到各人坎坷遭遇,同年的人有的飄泊,有的已死,也就不免“悲歌”,借酒澆愁了。今日同上的龍門,已不是當年登第時的龍門了。其實,龍門依舊,只是人事已非。各人享祿仕宦的清明之時已過去,幸有幾個相互知己的人還能同訴衷腸。詩人對此的體驗歸結(jié)在頷聯(lián)“世如閱水應(yīng)堪嘆,名似浮云豈足論”中。
“世如閱水應(yīng)堪嘆,名似浮云豈足論”,以對仗的形式表達了兩方面的看法。出句表達了作者對世事的總體看法?!笆馈奔础笆朗隆?。“閱水”即“聚水”、“匯水”。陸機《嘆逝賦》有“川閱水以成川”之句,“閱”是總聚、匯集的意思。把世事比喻為“閱水”,形象而雋永。世事不斷地在發(fā)生、發(fā)展,一個人生活在世上就天天要接觸世事,這正如同匯集到一起、向前流去而不復返回的水是人們常見、熟悉的一樣。但世事是復雜的;有的平常,有的奇崛;有的易于被人認識,有的則一時難以看破;有的對社會有利,有的則有害無益。這又何嘗不象匯集到一起的水?有時微波瀲滟,有時洪波巨浪;其表面一目了然,而其深處卻有潛流;可為人利用,也可造成災(zāi)害。因此,作者認為世事真是令人感嘆。“應(yīng)”,這里用作表示想當然之詞?!翱啊保桑??!皣@”,不應(yīng)作“嘆息”解,而是“感嘆”之意?!皯?yīng)堪嘆”包含了作者對大半生世事遭際的無限感受,也道出了人們共同的看法。
對句表達了作者對功名的看法。從全詩內(nèi)容看,“名”當指科舉功名。白居易在這里認為:功名好象是天上的浮云,根本不值得去評論?!案≡啤?,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往往用于比喻不值得關(guān)心的事物;這一比喻義最早出現(xiàn)于《論語·述而》:“子曰……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卑拙右讓γ目捶ㄓ幸粋€變化過程。他青年時是十分看重功名的,為了能取得功名,他“苦學力文”,“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甚至弄到“口舌成瘡,手肘成胝”(《與元九書》)的地步。是什么使他對功名的看法有了改變呢?是他的仕途經(jīng)歷。他親眼看到包括柳宗元、劉禹錫在內(nèi)的一批企望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官吏在“永貞革新”中被貶謫外放,他自己也因直言諫諍而多次受到貶抑;多年的仕途生活使他對統(tǒng)治者的虛偽、朝政的腐敗有較深刻的認識,同時也體會到這種政治的黑暗并不是靠清官“直言”所能改善的。在這種社會環(huán)境中,功名的確不能作為評判一個人政治上是否正直、是否有作為的標準。因此,白居易提出“名似浮云豈足論”的看法,包含著對當時政治現(xiàn)實的不滿與批判。如果把“名”解釋為“虛名”,把“論”解釋為“談?wù)摗?,那么這一句就有了更為普遍的哲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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