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闓運《大雪夜渡黃河》原文與賞析
王闓運
月黑劍光明,橫風匹馬行。
雪收天地色,冰壓泲河聲。
敲火驚龍睡,回舟候雁鳴。
孤游惜奇險,飛鞚過齊城。
王闓運,字壬秋,一字壬甫,號湘綺,湖南湘潭人,晚清著名詩人。在我國詩歌史上,王闓運雖不比錢謙益、王士禎、袁枚名盛,但其詩作以清麗而不乏沉渾、孤寂而又兼高遠為世人所稱頌。
清代是我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封建王朝,也是對思想文化壓制摧殘最為嚴酷的時代,導致了復古風盛行,注重形式,不敢直面現實,回避社會矛盾的詩風。但是,詩人總是以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內心世界,達到借物抒懷,寄托憂思的目的。王闓運的《大雪夜渡黃河》則正好反映了詩人當時的心境。
首聯“月黑劍光明,橫風匹馬行”將黑夜詩人獨馬攜劍的境界和盤托出而又留給讀者豐富的想象余地。“月黑”、“橫風”兩詞將夜之黑,風之烈表現得淋漓盡致,暗示了當時黑暗的社會現實,為表現詩人歷盡艱險,豪邁渡河創造了強烈的環境氛圍。就在這么一個晚上,詩人卻冒風獨行,長驅直往。面對險惡,詩人一面策馬前馳,一面揮劍問天。“明”字一字傳神,月黑風狂與劍光閃閃形成明顯的對照,這正是詩人用意所在,恰恰反映了詩人不屈于黑暗,無所畏懼的氣概。這兩句一開頭就把讀者引入詩人描寫的境界。仿佛不是詩人在揮劍獨行,而是讀者自己在作與風、與夜斗爭的勇士,這種境界則在頷聯中得到更為充分的發揮。
“雪收天地色,冰壓泲河聲”兩句可為本詩繪景之絕句。夜,黑沉沉;風,橫掃天地; 又兼大雪飄飛。讀到此,令人想起王昌齡的詩句“青海長云暗雪山”,一個“暗”字,使讀者也產生一種沉重凝滯的感覺,而這里的“收”與“壓”則更為絕妙。大雪如傾,天地白茫茫一片,又加之黑夜,真是雪的世界,冰的世界,日夜怒濤不息的大河也頓失滔滔,沉寂無聲,恰如被冰壓下去一樣,給人以沉重、壓抑、凄冷、險惡之感。詩人獨馬持劍,來到河岸,對著這么一個環境,產生如此的感情亦是自然的了。
立馬橫劍,狂風怒號,大雪飄飛。橫在面前的黃河如沉睡的巨龍,闃寂無聲,失去往日如奔如騰的雄姿。詩人要渡過黃河,不是為危惡所降服、怯退,而是積極地、樂觀地以自己的勇氣與威武駕舟渡河。“敲火驚龍睡,回舟候雁鳴”兩句蘊含了詩人豐富的想象與愿望。冰天雪地里,一騎獨行,馬蹄與冰石撞擊,發出響亮清脆的聲音與明亮的火星,驚醒了沉睡中的巨龍。“敲火”一詞表現了人英武,馬精神,與環境相襯,進一步渲染了環境的危惡和詩人威武的氣概。“回舟”點明了行舟之艱難,迂回曲折,小舟跌宕,詩人卻在傾聽大雁回春的鳴叫,不是膽顫心驚,進退兩難,足見詩人以火醒世,于嚴冬寒夜諦聽春的消息,不屈不撓,積極上進的精神,對前途充滿希望與信心的樂觀態度。在這里,詩人將現實、心境與景物妙合無垠,借景喻世,寓情于景,十分精確地反映了現實之黑暗險惡和詩人豪邁不羈的氣概。
尾聯“孤游惜奇險,飛鞚過齊城”,則以輕松含蓄的口吻描繪了詩人在月黑風高的大雪夜獨渡黃河后喜悅的心情與高遠的胸懷。“孤游”應照了首聯中的“匹馬”,進一步點明獨自一人,孤高斗世的胸襟。詩人在渡過黃河后回首奇險、危艱的曲折歷程,不禁欣然作喜,既驚悸又豪邁,既希望世人皆有此膽量又愿獨往,恐怕非“惜”字不足以表達詩人當時錯綜復雜、欣喜難平的心情。渡過黃河后,立岸稍頓,作一番惜別斗爭之樂后,詩人則又匹馬直奔齊城了。“過”字貌似平淡,卻平中見奇,淡中含味,與“飛”恰成對應,表現了詩人灑脫、豪邁的情致。用“飛鞚過齊城”作尾,詩人是別有用意的。表面上,渡河后過齊城,順理成章,不足為奇,實際上,詩人在反映自己歷奇歷險后,棄舟揮馬,繼續奔馳的心志,不羈于一時的勝利,這正是詩人志在高遠之所現,同時也蘊含了一種哲理。
這首詩前四句重在寫景,后四句偏于抒情,而又前后統一連貫,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情景交融,氣勢沉渾逼人,深深震顫了讀者的心靈,恰似讀者也經歷了一場奇險豪邁的黃河夜渡。本詩最為絕妙的當推煉字,“明”、“收”、“壓”、“惜”、“過”,字字傳神,字字千鈞,令人嘆服,足見詩人煉字功夫之高深。單從寫景來說,此詩在清詩中已不可多見,粗獷中見細致,凄麗而轉豪邁,不失為一首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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