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北京小景》原文|注釋|賞析
北京改裝
北京在前進中。
1976年前,畫家丁聰在寫字桌的玻璃板下壓了一幅畫:一個小孩滿臉怨氣: 人長大了,衣服、帽子、鞋子還是那么小,沒有人管他; ——他在為北京畫像! 但那時節,發牢騷也只能到此為止。艾青寫聲東擊西的詩; 賀綠汀到女兒墓上去拉小提琴。就是這樣,也還是有風險。有兩句古話: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那年代,正是如此。
最近,我又看到這幅畫。
北京,已經來了新的人,希望這小孩不久就能換上一套合適的衣服、靴、帽。當然,不是說明天早上就都能換上了。
丁聰作
打電話
一部偉大的著作能夠傳之幾百、千年而不朽。一段好相聲,雖無史可查,我想也應該流傳久遠,常聽常新。那段有名的《打電話》雖然不常聽說了,我覺得它卻依然閃爍著現實的光輝。
丁聰作
打電話,應該是有事則打,無事則不打;或者說,有話則長,話少則短。如今,各行各業都在為加速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忙碌工作。我們北京人是如此,外地人到北京出差的也是如此。大家都想珍惜一點時間,多辦點事。因此,利用電話,往往可以使人在幾分鐘之間,就可能完成需要奔跑半天才能解決的事。可是不巧,走到公用電話旁,那里正有好幾個人在排著隊。最前面那個手執話筒的人,正在慢條斯理地柔聲說話;從微笑的表情,聲調的柔和,內容的忸怩,可以斷定,對方一定是個異性。要說是在談情說愛吧,那倒簡單:
“我愛你,你愛我嗎?”
或者說: “咱們電話里說不清,幾點幾分在什么地方面談吧!”
“那就一言為定,再見!”嗒,話筒一掛,完了。第二個人接上。但是偏不,他把著話筒,從早上幾點上班問起,又問天氣涼了,出門添衣服沒有?……說著還瞪了旁人一眼:
“你笑什么,這是正經事嘛?”
于是,真正有正經事的人就急壞了。而北京市的公用電話本來就似鳳毛麟角,相聲《打電話》引起的笑聲,至今不能不經常在那些排隊等打電話的人們腦中回蕩著。
***
丁聰為我這一篇小品文《打電話》所作的插畫,后來竟被許多公用電話站剪下貼在電話旁邊的墻上;在砂鍋居飯館附近的電話站卻貼著一張油印機翻印的畫,也不知是哪位善男信女把它當做行好事到處印發了。
(1977—1979年)
賞析 《北京小景》一組文章,是阿朗1977—1979年陸續寫出來的,丁聰的畫也是這時期的作品。這里選的是11篇中的兩篇。這兩篇各有特點?!侗本└难b》一篇的特點是含蓄,畫是含蓄的,文也是言而未盡的。你看,一個男孩,穿的鞋子那么小,帽子蓋不住頭皮,褲子提不到肚臍眼,他能高興嗎?畫家這樣為1976年以前的北京畫像,他是要說明什么呢?是講“四人幫”實行封建專制所造成的沉默與憤怨呢,是講經濟上的集權和束縛呢,還是講文化上的禁錮和封閉呢?可能是這,可能是那,也可能都有。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切身體會,做各種各樣的聯想,來填補那畫的空白,文章的空格。所以畫雖簡單,文章雖短,但意味深長。畫家為什么不畫得明朗一些,作者為什么不寫得透明一點,這是因為那年代是不能直言的,直言是會招禍的?,F在時代變了,可以直言了,你可以縱筆直書,侃侃而談,當然也不妨含蓄一些,可以有多種多樣的含蓄。而且文章從來是貴“曲”的,還是給讀者留下一些思考余地為好。
那《打電話》的文配畫,則是另一種風格了。它象那段有名的相聲一樣,鮮明的描繪了那在電話上談情說愛喋喋不休者,給以辛辣的譏諷,同時,丁聰又勾畫了那排著長隊心急如焚的等侯者,使人看了發出會心的笑。這文配畫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無怪乎,有人翻印了那幅漫畫,貼在電話機旁,告誡那些不講公德的人。
《北京改裝》是先有畫,后有文; 《打電話》是先有文,后有畫。兩篇的文和畫都配合得很好,這樣就既聞其聲,又見其人,給人以詩情畫意的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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