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不敢求甚解》原文|注釋|賞析
讀書有時往往使人愈讀愈糊涂,難怪陶淵明要說:“讀書不求甚解”,我深覺這話大有道理。不過陶先生究竟是晉朝的人,將這話拿到現在來用似乎還嫌不夠,若是在“求”字上面加一個“敢” 字,改成 “讀書不敢求甚解” ,則倒是當今的至理名言了,每個人都可以引為座右銘。因為現在讀書,都不能求解,有的因一求解,反更不得其解,有的因一求解,倒遭災禍了。譬如讀報吧,翻開來一看,在用頭號字標題的消息上,就常常記載著某巨名匪首在某地被某軍生擒,甚至于登出一張面目模糊的照片在消息后面,這誰不相信是真的照片呢。但不打自招,稍待一二日又可在同一報紙的同一地位上看到有這剛被生擒的匪首率領匪眾若干人圖陷某城的消息。不特此也,再過一些時又可看到這匪首陣亡的捷報,再過一些時這陣亡的匪首又率領匪眾“他竄” 了。這時而 “生擒”,時而 “圖陷” ,時而 “陣亡” ,時而“他竄”,究竟是什么道理呢?假若要“求甚解” 的話,那或許就一輩子也解不通,即使一旦豁然貫通了,知道匪首并非可以拔出汗毛吹成許多化身的孫悟空,然而這還是只有裝作不解的好。因為現在正是一個不能讓人們面著真實和說著真實的時代。所以許多聰明的人都“不敢求甚解” 了。但在有些人的心中卻是雪亮的,故意要使他不解的事情反到特別解得很通,于是這解與不解便沒有什么問題而只剩下一個以后的“敢”字了。
(1935年9月20日東京出版《雜文》月刊第3號)
賞析 這篇雜文意蘊比較含蓄。30年代初、中期,正是“圍剿”和反“圍剿”斗爭十分激烈的時期。由于內戰不得人心和政治的腐敗,國民黨政府對革命根據地的“圍剿”,幾乎屢戰屢敗。但為了欺騙群眾,卻在報紙上大造謠言,今天編造一條這“新聞”,明天編造一條那“新聞”。結果,對照起來,那些宣傳漏洞百出,自相矛盾,成為新聞界的大笑話。這篇短小的雜文,就是揭露和諷刺國民黨政府在新聞上的“勝利”而在實際上卻是失敗的。
雜文的寫法多種多樣。即使同是以小見大,其入手的“小”,也因作者構思的不同而不同。這篇雜文是從一個小典故,或者說是從古人的一句名言入手,然后見到現實的大世相的。作者構思的巧妙就在于在“讀書不求甚解”的“不”字后面,加了一個“敢”字,在“不敢”上鋪展開來。陶潛的那句話,只不過表示他對書不大恭敬和他的豁達而已。這篇雜文的作者,將讀書引伸到讀報上去,說讀報“不敢求甚解”。為什么呢?作者用簡單枚舉法舉了一例:報紙今天說“某巨名匪首”被“生擒”,明天又說他“圖陷某城”,后天又說他“陣亡”,再一天又說他“他竄”了。這就“不敢求甚解”了。因為“甚解”起來,只有“造謠”二字可解。若進一步便可以解釋到國民黨圍剿失敗、共產黨反圍剿勝利上去。這豈不要犯“彌天大罪”嗎?所以“不敢求甚解”。這一例就已具有了充足理由。對于一個“巨名”人物,尚且如此信口雌黃,那么對于別的什么事不是更可大造謠言嗎?
這篇文章以“不敢求甚解”為題,以極其簡練的文字,揭示出反動派造謠惑眾的丑態。這個題目確實巧妙。“不敢求甚解”決不等于“不解”。因為“不敢”只是嘴上“不敢”,而心里是可以“甚解”的。而且一解就會解到誰勝利誰失敗上去。所以文章雖短,而內涵豐富。這實在是對反動當局的極大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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