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懷》言情贈友詩歌

二妃游江濱^①，逍遙順風翔。

交甫懷環佩^②，婉孌有芬芳^③。

猗靡情歡愛^④，千載不相忘。

傾城迷下蔡^⑤，容好結中腸^⑥。

感激生憂思，萱草樹蘭房^⑦。

膏沐為誰施^⑧，其雨怨朝陽^⑨。

如何金石交^⑩，一旦更離傷。

這首詩取材于江妃二女與鄭交甫的愛情故事。江妃二女抱怨鄭交甫交而不忠，始好終棄，并抒發了她們受刺激后的憂傷情緒。

詩的開頭兩句首先揭示了這出愛情悲劇的序幕： 江妃二女在江邊游玩，逍遙自在地順風飄舞。這兩位仙女，純潔天真，無憂無慮。詩中雖然沒有說她們為什么來人間游玩，但從我國古代民間神話傳說中可以看出，仙女下凡，往往與男女之情有關。這首詩本身就是一例。二妃的出現，引出了鄭交甫。這個人物一開始的情況如何呢? “交甫懷環佩”六句作了生動的描繪。詩的大意是說： 鄭交甫遇見江妃二女時(不知她們是仙女) 就產生了愛慕之情。她們送他一對玉佩作為愛情的信物。他將此物藏于懷中，頓覺情意深長、甜蜜芳香。他情意綿綿，向她們表示衷心相愛，永世不忘的愿望。這時男女雙方的情感都是真誠的?！案屑ど鷳n思”六句是全詩的一大轉折，寫二妃的憂傷、怨恨和責難，氣氛由喜轉為悲。大意是說： 鄭交甫的衷心愛慕打動了二妃的心，隨之產生思念之憂傷，以致懶于梳妝打扮。二妃切盼與鄭交甫相會，他卻不來，就像盼老天下雨，卻偏偏出太陽那樣，令人怨恨不已。令人困惑不解的是： 怎么像金石般堅固的情誼，突然就斷絕了呢?結尾兩句寫二女對鄭交甫的責難，也是作者的寄意所在。

這首詩通過江妃二女的詠嘆，抒發了詩人的感慨。從道德情操上來說，男女之間的愛情必須真誠專一，有始有終。它的反面就是虛偽變心，始好終棄。二女的被棄，鄭交甫的背信棄義，這種現象在社會生活中常有發生。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女子常常處于不幸的地位的現實，不是成為男子的捉弄對象，就是成為男人的犧牲品。阮籍的 《詠懷》 詩，多刺時人不講故舊之情，原因就在于這些人追逐勢利?！皠堇庇^念猶如腐蝕劑，使一些人喪失良知。無論是男女之間的愛情，朋友之間的情誼，還是同事之間的交情，親戚間的人情，都會被它破壞，產生裂痕，失去光澤。詩人抓住現實生活中這種帶有普遍性的世俗風氣，借神話傳說題材來發感慨。這當然有其特殊的歷史背景。魏末晉初，政治黑暗，詩人心中是憤恨的，骨骾在喉，不吐不快，但又不能直露胸臆，只能用迂回曲折的手法來宣泄心中的不滿。于是他大量采用比興、寄托和象征的手法，正如沈德潛所說： “遭阮公之時自應有阮公詩?！?( 《說詩晬語》卷上)這朵藝術之花，就是在這樣的土壤環境下生長，有其特殊的芳香和魅力。

這首詩還有著類似《楚辭》的浪漫色彩。從阮籍的整個創作情況而言，如果說他的創作對前人有所繼承的話，主要是莊子和屈子。具體到這首詩來看，似乎受屈騷的影響更多些。題材是神人戀愛故事; 人物是虛擬的; 心理活動則是詩人根據生活經驗加以想象的;表現手法有比興，有象征; 詞藻是華美的，且有《楚辭》的色彩，諸如二妃、江濱、環佩、婉孌、猗靡、容好、蘭房、萱草、膏沐、朝陽、金石等。

注釋

① “二妃”句: 《列仙傳》 載鄭交甫在江、漢之濱,見江妃二女 (仙女) ,心愛慕之,求其贈佩,二女解佩贈鄭交甫,走出數十步,佩不翼而飛,回顧二妃,無影無蹤。②環佩: 古人衣帶上所系的佩玉。③婉孌 (luan鑾) : 猶言親愛。孌: 美好貌。④猗靡: 纏綿。⑤傾城: 表示女子的絕頂美貌。典出 《漢書·外戚傳》 載李延年歌曰: “絕代有佳人,……一顧傾人城。”迷下蔡: 也是表示女子的絕頂美貌。下蔡是地名。典出宋玉 《登徒子好色賦》: “臣東家之子,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雹拗心c: 猶言衷心。⑦萱草: 相傳為忘憂草。蘭房: 猶言香閨,泛指婦女住所。⑧膏沐: 女子用來潤發的化妝品。⑨ “其雨”句,事與愿違之意。就像盼著下雨而偏出太陽那樣,令人怨恨不已。⑩金石交: 像金石般堅固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