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南澗中題》唐山水詩鑒賞
柳宗元
秋氣集南澗,獨游亭午時。
回風一蕭瑟,林影久參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
羈禽響幽谷,寒藻舞淪漪。
去國魂已游,懷人淚空垂。
孤生易為感,失路少所宜。
寂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誰為后來者?當與此心期。
柳宗元的《永州八記》中有一篇《石澗記》,此詩所謂“南澗”,即記中的石澗。澗在永州(今湖南零陵)朝陽巖東南。
此詩作于元和七年(812),時作者正遭貶謫,任永州司馬。
全詩可分兩層來讀。第一層為前八句,主要寫澗中景物。首四句謂南澗集秋氣于一身,時當正午,詩人獨游于此,但覺回風蕭瑟,林影參差。“風”與“影”,“一蕭瑟”與“久參差”相應,承首句寫秋氣,可謂傳神之筆。讀完這四句,不免使人想起宋玉的名句“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九辯》),從中不難領會詩人郁悶愁苦的心情。“始至”二句寫因覽景而情緒有所變化。“若有得”,暗謂平日有所失; “遂忘疲”,明說因游而稍生喜樂,亦隱謂遭貶之后,已倦于仕途,至此才稍忘其倦。“稍深”本當疲乏,但因 “有得”而不覺也。七、八兩句寫“稍深” 以后所見之景: 孤鳥的凄鳴在幽谷中回響,帶有寒氣的水藻在澗水的微波中輕輕晃動。這種景象,難免動人哀思。這就為后一部分的抒情作了不著痕跡的過渡。詩的后八句為第二層,主要抒發游覽時產生的身世之感。“去國” 以下四句寫自從貶謫離京之后,精神恍惚,而遠方的親戚朋友又不可得見,懷想起來,只能雙淚空垂,徒增寂寞之感。孤獨的生涯易為外物所感,失路之人,動而得謗,與萬事萬物皆難得相宜。這幾句承上轉折,從身世的遭遇上道出了心緒郁悶的原因。最后四句自問自答。“寂寞竟何事?”其實前面已經有了答案,所以說“自知”,見得別人難以理解,因而只能徘徊躑躅。“誰為后來者?當與此心期。”意謂此時此際,沒有能與我心契合的人。只有以后遭到貶謫的人,也來游覽此處,才能夠理解我的心思。這就告訴我們,詩人孤寂多愁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人能理解他,知音難覓,焉得不愁!
這首詩通過寫景抒情。這情,就是仕途失意后的孤愁苦悶。為了表達這種情感,詩人選擇了秋氣、回風、林影、羈禽、幽谷、寒藻、淪漪這樣一些具有特定色彩的景物來加以描繪,先給全詩籠上了一層傷感的氣氛。而且透過詩人著力描繪的景物外表,我們還會發現其中有他自身的影子。“回風一蕭瑟,林影久參差”,就似乎是他貶謫之后,政治上、生活上都處于惡劣的環境中,以致精神迷惘,徘徊無所適從的象征。“羈禽響幽谷,寒藻舞淪漪”,更象是他孤獨寂寞、愁緒萬端的寫照。清人何焯謂此聯“乃興中之比” (見《義門讀書記》),是頗中肯綮的。通過對這些景物的描繪,而且賦予它們以主觀色彩,便為后一部分抒發愁情作了很好的鋪墊。面對如此幽僻清冷之境,觸景傷情,以去國、懷人、孤生、失路、寂寞、徘徊這些字眼刻劃當時的心緒,與那些富有傷感色彩的景物便顯得十分宜合。這樣,客觀環境與詩人的主觀心情在詩中就得到了和諧的統一,在主客觀的交感中產生了動人的意境。全詩由景生情,又因情而入景,復承景而生想,轉折無痕,脈絡清晰。清人賀裳《載酒園詩話》中稱柳詩“構思精嚴”,于此詩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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