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一潛蓬廬,愔愔詠初九。
廣漠排林筱,流飚灑隙牖。
從容遐想逸,采藥登崇阜。
崎嶇升千尋,蕭條臨萬畝。
望山樂榮松,瞻澤哀素柳。
解帶長陵坡,婆娑清川右。
冷風解煩懷,寒泉濯溫手。
寥寥神氣暢,欽若盤春藪。
達度冥三才,恍惚喪神偶。
游觀同隱丘,愧無連化時。
這首《八關齋詩》其三中,作者并未言及齋事。從初四到初九,支遁已在這僻靜的所在幽居優游數日,這里秀麗的景色已經使他著迷了,所以這首詩在景物的描寫上,便顯得特別灑脫而自然。
從“靖一潛蓬廬”到“流飚灑隙牖”,寫的是居所近處的事情。作者專心一意修習于茅舍之中,在安靜而和悅的心情下吟詠詩文和經義,屋前是一片廣闊而茂密的竹林,于夜晚時分,則有流風不時地從窗隙處溜進。這種靜謐而富野趣的環境正是支遁所十分喜愛的。
接下來,詩中記述的是戶外的生活。采藥而登上高高的丘陵,悠哉游哉孤然攀行于千尋之山、萬畝之原,超邁的遐想始終伴隨著他。作者觸景而生情,樂于蔥榮之松柏,嘆于素淡之柳枝,解帶現瀟灑,盤旋愛清川,冷風適情懷,寒泉凈雙手; 這種悠逸的情趣自然會使他心胸開闊、神氣清暢了。支遁在不少詩篇中表現了這種以孤為樂、孤而不獨的情致; 而這種情致的獲得,正是因為他具備了對自然山水獨特的感悟天賦。
末尾四句,作者由游興轉入沉思,并且發出了內心的感嘆。在這個天造地設的自然美景里離俗而達度生死之海,天、地、人( “三才”) 便可渾然一體而不可區別彼此了,沮喪的只是自己尚未達到肉體與精神皆入神道的境地。不過,像如此美妙的所在,還可以相邀同道好友一塊兒來隱居幽棲,遺憾的只是自己還沒有達到化一切眾生皆令入佛道的能力。
關于支遁的詩歌,在文學史上提及的很少。其主要原因便是由于支遁將佛理與老莊玄言較多地摻入山水的吟詠之中,從而使不少詩難免艱澀險怪,一些詞語甚至難以破譯; 還有不少在篇末言志的詩,往往將理游離于情景之外,似有突兀而起之感,給人以 “理過其辭,淡乎寡味”之感。然而,有一個不可忽略的現象是,從支遁的禪詩中,可以尋到后來的謝靈運以至謝璞,及更后的王維等詩風的脈承之印跡。支遁在禪詩方面的開先之績是不會被磨滅的。尤其是他詩中的不少景物描寫,警辭迭出、筆意瀟灑、細致生動、情致高邁,具有較高的藝術鑒賞價值。清代詩人沈曾植在《與金潛廬太守論詩書》中說:“康樂(謝靈運)總山水莊老之大成,開其先支道林”。在 《王壬秋選八代詩選跋》 中又說:“支公模山范水,固已華妙絕倫”,“支、謝皆禪玄互證,……謝固猶留意遣物,支公恢恢,與道大適矣。”因此我們應該說,支遁的言禪詩歌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是應當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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