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護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關于這首詩,有一個非常動人的、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傳說詩人崔護年輕時去長安應試,未第,清明那天獨自到郊外踏青。在城南見一戶莊院,“花木叢萃,寂若無人”,便上前叩門求飲。門開后,一位“妖姿媚態,綽有余妍”的少女將一杯水送到他手中,還替他搬來了一張凳子,然后倚在桃樹旁,脈脈含情地注視著他。崔護告辭時,她送出門外,“如不勝情而入”。崔護也頻頻回首,戀戀不舍而歸。第二年清明,崔護再次來到這里,四周景色如故,院門卻上了鎖。崔護無限惆悵,便在門上題了這首詩。原來那天少女隨父親外出了。她回家看到門上的題詩后,一病不起,飲食不進。數日后,崔護因惦記著少女,又來尋訪。只見她昏死在床上,知覺全無。崔護“舉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須臾,開目復活”。少女的父親見女兒死而復生,非常高興,“遂以女歸之”。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個故事在《本事詩》、《太平廣記》、《唐詩紀事》中均有記載。崔護是否真有這段奇遇,誰也說不清,也無需說清,才子佳人結良緣本來就是善良人們的美好愿望,美好的東西是應該永遠保存的。崔護倒確是因這首詩留下了詩名。
全詩只有四句。前兩句追敘去年的事情。“去年今日此門中”,時間、地點記敘得非常清晰、具體,可見這一天對詩人來說是個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日子。為什么?因為“此門”中有一位嬌美的少女。但作者并不正面描寫少女的容貌、姿色,卻用兩美相映成輝、爭妍斗勝的傳神描繪,渲染了少女的美麗、動人。桃花是春天的象征,它的艷麗是舉世公認的,能與之“相映”的“人面”,其美麗、動人也就可想而知了。特別要注意這個“紅”字。桃花是紅的,不言而喻;人面為什么也是紅的呢?這固然因為少女正值妙齡,青春煥發,臉色紅潤;同時也暗示了少女的心態:由于這位青年男子的出現,惹得她春意萌動,一股羞澀的紅暈不覺涌上臉頰。
這次邂逅,“此門”中的“人面”給詩人留下了美好而深刻的印象,同時也播下了愛情的種子,于是才有今年今日的重訪。三、四句寫的就是今年今日之事。作者雖沒有明說“今年今日”,因首句已有暗示,讀者自能領會。“人面不知何處去”,是說重訪不遇。“桃花依舊笑春風”,院門雖然上著鎖,桃花卻從院墻里探出頭來,“依舊”和去年一樣,在春風中盡情怒放。不見“人面”已是惆悵萬分,“桃花依舊”更使詩人滿懷希望落空而產生的懊喪心情更形強烈。一個“笑”字,把桃花擬人化了,桃花似乎對詩人心里的苦惱,無動于衷,依舊含笑,以笑襯惱,倍增其惱。
短短四句詩,三句寫到了“人面”、“桃花”,詩人著意勾畫了兩個場景相同的畫面——桃花相映著的人面,人面去后的桃花,通過映照、對比,巧妙地顯示了詩人感情的跌宕變化:初遇時的脈脈含情,別后的眷眷相思,深情的再度重訪,未遇的惆悵失望等等。全詩自然明快,情真意切,令人回味無窮。“人面桃花”也成了常用的典故。
據沈括《夢溪筆談》載,此詩第三句原作“人面不知何處去”,后來作者認為“其意未工,語未全”,改為“人面只今何處去”(《全唐詩》作“人面只今何處在”)。這樣改,使今昔之感更突出,更鮮明。錄以備考。
唐人雖小詩,莫不揉埏極工而后已。崔護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后以語未工,故第三句云“人面只今何處去”,雖有兩“今”字,不惜也。( [宋]沈括《夢溪筆談》)
太白、龍標外,人各擅能。有一口直述,絕無含蓄轉折,自然入妙。如“昔年今日此門中……”此等著不得氣力學問,所謂詩家三昧,直讓唐人獨步。( [清]施閏章《蠖齋詩話》)
(第一句)此句貫下,以今年今日而想去年今日,總只為此門中之故。去年笑春風,桃花映著嬌面;今年依舊笑春風,且笑著情癡郎,空對春風,幾回凄惻也。(王堯衢《古唐詩合解》)
唐人作詩,意細法密。如崔護云: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后改為“人面只今何處在”,以有“今”字,則前后交付明白,重字不惜也。(吳喬《圍爐詩話》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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