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氣,千秋尚凜然。
勢分三足鼎,業復五銖錢。
得相能開國,生兒不象賢。
凄涼蜀故妓,來舞魏宮前。
這是一首具有史論性質的詠史懷古詩。作于長慶二年(822)至長慶四年(824)之間,時作者任夔州(今四川奉節)刺史。蜀先主廟,即劉備廟,在夔州境內。
一、二兩句從“天下”、“千秋”兩個宏觀的角度著眼,極言劉備之“英雄氣”。“天下英雄氣,千秋尚凜然。”兩句氣象雄渾,立意不凡,詩人以此籠罩全局,有先聲奪人之勢。首句暗用《三國志》“操語先主曰: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一句,而只在“天下英雄”下添一“氣”字,便使之呈現出巍巍廟堂之美學意象,又不露使事痕跡。三、四兩句深入一層,贊頌謳歌劉備的功業。下句,意謂對漢朝基業之繼承。“五銖錢”是漢武帝以來的錢幣,王莽篡漢后廢止不用。漢末童謠: “黃牛白腹,五銖當復。”這里用“復五銖錢”代指先主要恢復漢業。上句是為實現下句的目的的手段。其中創業之艱辛,詩人未提及一語,讀者盡可遐想:劉備戎馬半生,轉戰南北,櫛風沐雨,嘔心瀝血,幾經勝敗,才得以在亂世之中“勢分三足鼎”。有遠大政治抱負而未能實現的劉禹錫,對蜀先主劉備,崇敬之中,不無欽羨。前四句,全面鋪敘,大事渲染,是“開”;后四句急轉直下,悲不自勝,為“合”。五、六兩句表面上是說,劉備得諸葛亮輔佐,建立了蜀國,然其子劉禪卻不能效法先主,葬送了蜀國基業;骨子里則含有更深的寓意。詩人作此詩時,靠鎮壓“永貞革新”上臺的唐憲宗李純已在宮廷政變中喪生。痛定思痛,詩人對鎮壓革新、誤己誤國者的一腔憤怒,借著抨擊蜀后主劉禪傾瀉出來了。先主,后主,一褒一貶,愛憎分明。七、八兩句辛酸苦澀,傷感悲涼。《三國志》載: “后主親詣司馬府下拜謝。(司馬)昭設宴款待,令蜀人扮蜀樂于前,蜀官皆墜淚,后主嬉笑自若。” “凄涼蜀故妓,來舞魏宮前。”詩人借這個故事諷諭當今最高統治者:如果再一意孤行下去,象蜀后主那樣昏庸顢頇,狎近小人,疏遠賢良,國家就滅亡無日了!這兩句詩感慨遙深,余味不盡。
這首詩境界闊大,通篇充滿磊落不平之氣;論古喻今,時時有意在言外之筆。尤其能打動當時和后代讀者的,還在于其氣勢之充沛。中唐雖有“中興”之氣象,但已不及初盛唐。作者欲挽狂瀾,又力有未逮;境遇、心情都是不怎么理想的。但這首詩發出的不是無可奈何的哀鳴,亦非劉禹錫個人的委曲,而是那個“虎老雄心在”的時代共同的心聲。
劉禹錫
查慎行:中兩聯字字確切,惜結句不稱。紀昀:句句精拔。起二句確是先主廟,妙似不用事者。后四句沉著之至,不病其直。許印芳:凡祠廟墳墓等題,總宜從人著筆,不可糾纏祠墓……人是本題正位,宜用重筆發揮,乃合體裁。如此詩全說先主,于廟字無一語道及,而起結皆扣住“廟”字。起句是從廟貌看出,結句則以魏宮對照蜀廟也。(《瀛奎律髓匯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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