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塞下曲(其五)》原文與賞析
李白
塞虜乘秋下,天兵出漢家。
將軍分虎竹,戰士臥龍沙。
邊月隨弓影,胡霜拂劍花。
玉關殊未入,少婦莫長嗟。
這首詩以雄偉恢宏、高雅壯麗的藝術形式和富于陽剛之美的藝術風格,表現了崇高的愛國思想感情,讀之使人神往。
首聯兩句,分述了敵我兩軍的態勢,點明了這場戰爭的性質。“塞虜”,塞外的強盜,含有輕蔑、貶斥之意。當時的北方諸胡,有的還是原始部落,有的則轉向世襲王權制,處于原始社會解體時期。他們“無文字,刻木為契,候月將滿,輒為寇抄” (《舊唐書·北狄傳》)。他們的首領對唐王朝這樣繁榮的封建社會的物質文明常懷覬覦之心,故邊境屢遭蹂躪,邊塞戰爭大都起因于此。“乘秋下”,是說到了秋收季節,他們就乘隙而入,殺人越貨。“天兵”,天朝的軍隊,含有歌頌、贊美之意。他們堂堂正正,出塞去抗擊胡虜。通過措詞的褒貶色彩,表達了詩人鮮明的愛憎。
頷聯兩句,與首聯“天兵”照應。“虎竹”,兵符,分銅虎符和竹使符兩種,合稱虎竹,由朝廷和將領各執一半,發兵時相對合作為憑證。“將軍分虎竹”,是說將領接到征戰的詔令。“戰士臥龍沙”,是說軍隊已抵達塞外戰場。“龍沙”,指白沙堆沙漠,在樓蘭國附近。這兩句屬對精絕,氣勢磅礴。從將軍到戰士,同仇敵愾,威嚴整肅,競欲立功異域。剛剛頒發詔令,很快就已深入敵區,可見進軍神速,所向無敵。清人吳汝綸說這兩句“有氣骨有采澤,是太白才華過人處” (《唐宋詩舉要》),是深中肯綮的。
頸聯兩句,寫邊塞風光和戰斗生活。“胡霜”與首聯的“秋”相照應。“邊月”、“胡霜”,均為靜物。那皎潔的月色,銀白的寒霜,籠罩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上,構成一派朦朧蒼涼的氣氛。而“弓影”飄移,“劍花”閃爍,則包含著戰士的行動。用“隨”和“拂”這樣兩個錘煉而得的動詞把兩者結合起來,就使靜物和人物的動態融為一體,而顯得生機勃勃。這就構成一種奇妙的意境: 于蒼茫中見壯美,于異彩中顯飄逸。誠如沈德潛所說: “只弓如月,劍如霜耳,筆端點染,遂成奇彩。” (《唐詩別裁》)弓與月,形狀相似;劍與霜,顏色相同。詩人巧妙地利用它們的某種共性,使它們之間的聯系顯得自然、和諧,使艱苦的軍旅生活也顯得輕松、愉快。所以邢昉說: “以太白之才詠關塞,而悠悠閑淡如此,詩所以貴淘煉也。”
邊塞詩在描寫了戰地生活之后,往往以閨怨作結。但此詩卻不落俗套,在尾聯中以詩中主人公的口氣抒發了“天兵”的必勝信念和獻身精神,把全詩推向了高潮。又在這高昂的戰歌聲中,幕布急落,使劇情戛然而止。而觀眾卻感到余音裊裊,縈回耳際,韻味無窮。這就是此詩所特有的藝術魅力。“玉關殊未入,少婦莫長嗟”,是征人向少婦勸慰:未獲全勝,玉門關還不能入,請親人耐心等待,不必長吁短嘆。大有“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英雄氣概。據《后漢書》,班超上疏云:“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門關。”這里是反其意而用之。《藝苑雌黃》云: “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意而用之者,非學業高人,超越尋常拘攣之見,不規規蹈襲前人陳跡者,何以臻此!”李白之善于用典,大率類此。這別具一格的結尾,使貫串全詩的壯美情懷更加完善,崇高精神得到升華。
王昌齡《從軍行》云: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王維《少年行》云: “孰知不向邊廷苦,縱死猶聞俠骨香!”這些洋溢著英雄主義精神的豪句堪與李白這兩句比美。在表達方式上,二王是直抒胸臆,李白則是委婉陳詞。沈德潛以“深婉”二字評之,甚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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