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湋·春日即事(其二)》原文與賞析

耿湋

數畝東皋宅，青春獨屏居。

家貧僮仆慢，官罷友朋疏。

強飲沽來酒，羞看讀破書。

閑花更滿地，惆悵復何如？

唐人詩中有一類被稱為嘆老嗟貧之作，耿湋的這首詩，可以算得是這類詩中寫得較早的一首。不過當時耿湋并不老。耿湋寶應二年(763)舉進士，不久任周至(今陜西周至)尉，四年任滿后，罷居在家，這是大歷二年(767)前后的事。《春日即事》這首詩，大約就是此時寫的。

一、二兩句開門見山，寫他此時過著隱士般的田園生活。屏居指不與人們交往。“數畝”句說他居處在郊外，種著幾畝薄田，日子過得很清貧。唐初著名的隱士王績自號“東皋子”，這里有用以自況的意思。但古代的隱士如陶潛、王績等人都是樂于隱居的，心境恬淡和平，耿湋卻不同。 “青春獨屏居”這句話顯然透露出了心里的煩悶：這樣的年華，這樣的時節，正是應該有所作為的時候，應該飽嘗生活樂趣的時候，而自己卻不得不獨自被排斥在這種生活之外，這該是多么不平!這句詩也為全詩定下了基調。下面兩聯，即從不同方面來敘說屏居生活的狀況。

“家貧僮仆慢，官罷友朋疏”這是從人的關系方面說的。慢，怠慢，不恭敬的意思。因為失去了俸祿，僅靠幾畝薄田生活，家境困窘，連僮仆也不尊重自己，不那么聽使喚了。因為沒有了權勢，連朋友也漸漸疏遠自己，不那么來往了。前人評這兩句詩說： “淺言偏深世情。” (《唐音癸簽》卷七)大概正因為它以通俗的語言說穿了世故人情，當時就已經傳誦人口了。

“強飲估來酒，羞看讀破書”，這是從貧居生活方面說的。有錢人自有家釀，盛設肴饌，廣延賓朋，甚至以絲竹歌舞助興，飲酒自然是一大樂事。但他的酒是估來的，借以澆愁的，所謂借酒澆愁愁上愁，勉強飲之，又何樂之有?飲酒以外，讀書是當時仕人的另一大樂事，隱士也不例外。陶淵明說： “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這是何等優哉游哉!耿湋又不同了。他是“羞看讀破書”。沈德潛解釋這句詩說：“少陵云：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此云‘羞看’，言讀破者之少也。” (《唐詩別裁》卷十一)如果說“羞看”是因為家里的書少，以襯托家貧，這樣解釋倒可聊備一說。但也可以這樣看： 詩人從小熟讀經籍詩賦，書籍都已為之破損，而現在卻仍然罷職家居，覺得太有點對不起以前所下的功夫了。說句時髦話，這也許是早期的“讀書無用論”罷。

“閑花更滿地，惆悵復何如?”處處不順遂，事事不稱心，偏偏又看到落花滿庭，平添一段傷春的心曲，而且仿佛在提醒自己：韶光易逝，時不我待，這樣的惆悵，又怎么能叫人承受得了呢!

前人的隱居田園詩往往著重表現這種生活的閑逸恬靜的一面，耿湋的這首詩可謂大異其趣。平心而論，也許后者要更真實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