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莊
北望神州路。試平章、這場公事,怎生分付。記得太行山百萬,曾入宗爺駕馭。今把作握蛇騎虎。君去京東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談笑里,定齊魯。兩河蕭瑟惟狐兔。問當年、祖生去后,有人來否?多少新亭揮淚客,誰夢中原塊土?算事業、須由人做。應笑書生心膽怯,向車中、閉置如新婦。空目送,塞鴻去。
這首送別詞,不落送別的窠臼,令人耳目一新。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自古以來,離別一直在撥動人的心弦,而且一直和“悲”字聯系在一起,因此有“悲莫悲兮生離別”的說法。這首詞卻不同一般,而賦予離別以新的內容,把它與政治議論交融在一起。詞中談到送別的有三處,都與政治議論相融合。首句“北望神州路”,遙望朋友即將踏上征途,緊扣送別,但同時又引出對抗金策略的議論;換頭處“兩河蕭瑟惟狐兔”,設想朋友將到之處,同時又把它和下文收復中原失地的主張緊密聯系起來;結尾“空目送,塞鴻去”,以寫景寫送人,綰合上下片,離別之意最濃,但仍然不脫離議論中的北方國土。詞人胸次很高,對朋友只以國家民族的存亡大事相囑托,以建功立業相激勵,洗盡以往悲切低沉的情調,確實使人投袂而起,胸懷頓開,起到了壯人行色的作用。
陳子華這次受任于時局危難之際,即將奔赴江淮前線。詞人自己也曾躍馬橫戈,從軍戎幕,因此借送別陳述了自己對時事政治的看法,成為一篇詞中的政論。
上片,作者一開始就提出了一個亟需解決的重大問題:在抗金斗爭中如何發揮中原義軍的作用?接著他用靖康之難發生后,愛國英雄宗澤大膽招撫并統率太行山的百萬義軍,共赴國難,保衛東京的歷史事實,說明后來朝廷把起義軍看作蛇虎,抱著畏懼戒備之心是不對的。他希望陳子華能效法宗澤,依靠人民的力量,一舉收復山東失地。
下片,作者抨擊南宋士大夫的萎靡退縮,指責他們只唱高調,而無行動,以至在長時期中根本無人做收復中原的工作。由于作者在江湖詩禍中被讒罷官,于是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朋友身上。
此詞內容嚴肅深刻,議論愷切動人,雖然是一篇小小的送別詞,由于作者“志在有為,不欲以詞人自域”(《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因此也能寫出觀點精警、評論透辟的一番大議論。
《賀新郎》這個詞調,聲情本就比較激壯,用以表達積極進取的內容,越發顯得有堂堂正氣。此詞的場面描寫開闊恢宏,以“北望”開頭,極目遠眺,將“齊魯”大地盡納眼底,接著視線又移到“兩河”流域,最后“目送塞鴻”,把眼光投向祖國的整個北方河山。這樣展望天下,指點江山,與一般的離別詩斤斤于描繪長亭柳岸,相去何止千里!還有,此詞雖以議論入詞,卻并不缺乏抒情的成分。作者胸懷古今,品評人物,對挽救民族危亡的宗澤、劉琨、祖逖贊賞備至,崇敬之心溢于言表;而對茍且偷安、怯懦無能的統治者和“揮淚客”則鄙視痛恨,愛憎分明,感情色彩十分強烈。
《后村別調》一卷,大抵直致近俗,效稼軒而不及者也。其送陳子華帥真州詞,此語亦可起懦。(楊慎《詞品》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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