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拼,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柳永《晝夜樂》本有兩首,同寫一事,此為其一。讀其第二首可知,柳永思念的對象名曰秀香,家住桃花徑里。
宋詞中寫離情的詞極多,寫法也千姿百態。此詞從回憶相遇寫起。他與秀香第一次相遇便在洞房中,一見傾心,相約終身為伴,彼此長相聚。“合”者,應該也,不僅是愿意“長相聚”,而且不論按理或者據禮也應該白頭偕老,長聚長合。但心愿如此,事實卻是“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長聚”成為“輕別”,說“何期”,沒有料到也。
作者的滿懷離愁,難以排遣,想從大自然中尋找慰藉。但正在春意闌珊的暮春時節,撲入眼簾的卻是“亂花狂絮”。人們常用美好的春天來比喻人生中的青春年華,詞中感嘆“春色暮”,也就是對自己青春年華在離情別緒中度過的一種悲嘆。眼前見不到“好風光”,是不是好風光“盡隨伊歸去”了呢?這里的“好風光”,既是自然界的明媚春光,也是人生的錦瑟華年。
過片的“寂寞”是作者作詞時的心理境況,也是詞中主人公自始至終的心緒狀態。“憑誰訴”,寂寞而無處訴說,更顯凄涼。“算前言,總輕負”,“前言”就是包括“長相聚”在內的兩人誓約。輕負前言,也許不是當事人雙方的責任,或因人事的羈絆,或因其他無法抵御的原因。“早知”二句,是他在經歷離別的極度痛苦以后的想法。如此刻骨銘心的相思,沒有料到會如此難熬,因此,他十分懊悔,當時為什么不把她留住呀?柳永《定風波》: “早知恁么,悔當初,不把雕鞍鎖”也是同一寫法。“其奈風流端正外”三句是使夢魂牽繞的原因。秀香有許多“系人心處”,《晝夜樂》其二的上片中說: “秀香家住桃花徑,算神仙,才堪并。層波細翦明眸,膩玉圓搓素頸。愛把歌喉當筵逞。遇天邊,亂云愁凝。言語似嬌鶯,一聲聲堪聽。”此時,他的眼前大約時時浮現出她的形象:盈盈秋水似的明眸,潔白如玉的素頸;他的耳邊也經常響起她活潑清脆的話語,她響遏行云的歌聲。
詞中主人公對她的思念已成為潛意識行為,自己不去思量,也會自然想起,蹙眉千度。
作者用“細密而妥溜”的筆法,“明白而家常”的語言,寫出了一個癡情而感人的主人公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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