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襄陽樓呈上府主嚴司空樓在江陵節度使宅北隅
襄陽樓下樹陰成,
荷葉如錢水面平。
拂水柳花千萬點,
隔樓鶯舌兩三聲。
【前解】
最先是沈云卿《龍池篇》,以五“龍”字,四“天”字,金翅搖空。其次是崔汴州《黃鶴樓》,以三“黃鶴”,一“白云”,玉虬凌海。落后便是李太白《鳳凰臺》,以二“鳳凰”,《鸚鵡洲》以三“鸚鵡”,刻意效顰,全然失步,至今反遭學語小兒指摘,無有了時也。所以然者,崔實不知沈作在前,李卻親睹崔詩在上。從來文章一事,發由自己性靈,便聽縱橫鼓蕩。一受前人欺壓,終難走脫牢籠。此皆所謂理之一定、事之固然者也。微之此詩,呈上府主司空,欲登襄陽樓上,則亦前解敘樓,后解敘意,此自為律詩尋常舊格,亦既由來久矣。今乃忽然出手寫樓,忽然接手寫水;忽然順手承之再寫水,忽然順手承之再寫樓。于是連自家亦更留手不得也,因而轉筆,索性再又寫水,再又寫樓。而后之讀者,乃方全然不覺,反嘆一氣渾成。由此言之,世間妙文,本任世間妙手寫到。世間妙手,孰愁世間妙文寫完!后人固不必為前人邈真,前人亦何足為后人起稿?如微之此詩,真是不受一人欺壓,只聽自己鼓蕩。龍池、鶴樓,不得占斷于昔日;鳳凰、鸚鵡,枉自慘淡于當時者也。○前解,寫久覷此樓,眼熱如火。
有時水畔看云立,
每日樓前信馬行。
早晚暫教王粲上,
庾公應待月華明。
【后解】
其實此詩前解一、二,原自只寫襄陽樓下,樹陰荷錢,平平作起耳,不知何故,三乃偶然誤寫“拂水”二字。若在他人,只是連忙改去便休,獨有微之偏不然,偏要反更寫“隔樓”二對之,一似我乃故意作此重疊者。于是一時奇興既發,妙筆又能相赴,索性后解五、六亦再寫此“有時水畔”“每日樓前”之二句也。言有時只是樓前立,每日只是樓前行,拜不能得上樓。若幸而得上樓,則真司空之賜也。○后解寫得上此樓,心感如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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