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敦儒
短棹釣船輕,江上晚煙籠碧。寒雁海鷗分路,占江天秋色。錦鱗撥刺滿籃魚,取酒價相敵。風(fēng)順片帆歸去,有何人留得!
朱敦儒的六首《漁父詞》,清雅曠遠(yuǎn),一塵不染,表現(xiàn)了詞人晚年的心態(tài)。本篇是第四首。
上片寫漁父釣船歸途的景色和悠然自適的情趣。起首“短棹釣船輕,江上晚煙籠碧”兩句,描畫傍晚時分,江面暮靄起,輕柔如夢的煙紗籠罩著一江流動的碧玉。在這如詩如畫的時刻,漁父輕松地劃動短槳,駕著一葉釣船,悠閑自得地歸來。接著“寒雁海鷗分路,占江天秋色”兩句,寫漁父悠然昂首,只見空闊的“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畫面上,一隊(duì)黑色的寒雁,一排白色的海鷗,正上下飛動,各奔東西,交織成黑與白、靜與動的和諧樂章。通過漁父所見之景,表達(dá)漁父陶然自樂、寧靜安逸的情愫。景與情在此達(dá)到了水乳交融、渾化無跡的境界。
下片寫漁父自食其力、自由放逸的生活情景和精神面貌。過片“錦鱗撥刺滿籃魚,取酒價相敵”,寫漁父歸程途經(jīng)酒家,將垂釣而得的滿籃子活蹦活跳(撥刺,活魚跳動的聲音)的鮮魚,等價交換,取來一壺醇香的美酒。漁父自食其力,自享其樂,自有一股灑脫出俗的傲然之氣。結(jié)拍“風(fēng)順片帆歸去,有何人留得”,進(jìn)一步渲染漁父掙脫羈絆、自由自在的放達(dá)神情,充分表現(xiàn)了漁父追求自由身的精神面貌。前句寫換得酒后,漁父順風(fēng)駕帆,揚(yáng)長歸去。后句是自問,亦是自答。對比官場生活,一動一行,受制于人;如今擺脫紅塵,作一來去自由的煙波釣徒,還有何人留得?五代李珣《定風(fēng)波》詞云: “一葉舟中吟復(fù)醉,云水,此時方認(rèn)自由身?!边@種傲世自得的神態(tài),正與第一首“搖首出紅塵”相表里,是“何人留得”的最好注腳。
文人《漁父詞》,自唐代張志和首唱以來,詞人騷客紛紛仿作,但能達(dá)到張?jiān)~淡泊清空、高蹈超塵地步的,并不多見。相比之下,朱敦儒《漁父詞》六首,能得張?jiān)~深髓,富有張?jiān)~神韻。全詞通過粗勾細(xì)描,成功地塑造了縱放閑適、瀟灑高潔的漁父形象。如果說朱敦儒早期的曠達(dá)還有矯揉做作的痕跡,那么在飽嘗家國破亡的慘痛,經(jīng)歷了官場沉浮和戰(zhàn)亂流亡,并蒙受了被劾罷官的痛苦打擊之后,迫歸自然,才真正做到了超脫世俗,具有曠達(dá)疏放的情懷。陸游曾這樣描述他晚年的生活: “朱希真居嘉禾。與朋儕詣之,聞笛聲自煙波間起,頃之,棹小舟而至,則與俱歸。室中懸琴、筑、阮咸之類。檐間有珍禽,皆目所未睹。室中籃缶貯果實(shí)、餔醢,客至,挑取以奉客。”(《宋詩紀(jì)事》引《澄懷錄》)可見其隱于湖上的自然之樂與超人風(fēng)采。《漁父詞》中所刻畫的漁父形象,正是詞人晚年的思想情趣的自我寫照
多塵外之想,雖雜以微塵,而其清氣,自不可沒。(〔宋〕汪莘《方壺詩馀序》)
《漁父》五篇,雖為皋文所賞,然譬彼清流之中,雜以微塵。如四章結(jié)句“有何人留得”,五章結(jié)句“有何人相識”,一經(jīng)道破,轉(zhuǎn)嫌痕跡,不如并渾去為妙。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
梁啟超曰:五詞飄飄有出塵想,讀之令人意境翛遠(yuǎn)。(《藝蘅館詞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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