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州張侯廟記
事常蔽于其智之不周,而辨常過于所惑。智足以周于事,而辨至于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今夫推策灼龜,審于夢寐,其為事至淺,世常尊而用之,未之有改也;坊墉道路、馬蠶貓虎之靈,其為類至細,世常嚴而事之,未之有廢也;水旱之災,日月之變,與夫兵師疾癘、昆蟲鼠豕之害,凡一慝之作,世常有祈有報,未之有止也。《金縢》之書,《云漢》之詩,其意可謂至,而其辭可謂盡矣。夫精神之極,其叩之無端,其測之甚難,而尊而信之,如此其備者,皆圣人之法。何也?彼有接于物者,存乎自然,世既不得而無,則圣人固不得而廢之,亦理之自然也。圣人者,豈用其聰明哉?善因于理之自然而已。其智足以周于事,而其辨足以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也。故古之有為于天下者,盡己之智而聽于人,盡人之智而聽于神,未有能廢其一也。《書》曰:“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所謂盡己之智而聽于人,盡人之智而聽于神也。由是觀之,則荀卿之言,以謂雩筮救日,小人以為神者,以疾夫世之不盡在乎己者而聽于人,不盡在乎人者而聽于神,其可也。謂神之為理者信然,則過矣,蔽生于其智之不周,而過生于其所惑也。
閬州于蜀為巴西郡,蜀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西鄉張侯,名飛,字翼德,嘗守是州。州之東有張侯之冢,至今千有余年,而廟祀不廢。每歲大旱,禱雨輒應。嘉祐中,比數歲連熟,閬人以謂張侯之賜也,乃相與率錢治其廟舍,大而新之。侯以智勇為將,號萬人敵。當蜀之初,與魏將陳郃相距于此,能破郃軍以安此土,可謂功施于人矣。其歿也,又能澤而賜之,則其食于閬人不得而廢也,豈非宜哉?
知州事尚書職方員外郎李君獻卿字材叔,以書來曰:“為我書之。”材叔好古君子也,乃為之書,而以予之所聞于古者告之。
茅鹿門曰: 覽前大半篇,曾公似薄張侯有不必祀之意。其所按經典以相折衷處雖有本領,而予之意竊以張侯方其與關壽亭佐昭烈,百戰以立帝業于蜀。祭法所謂以勞定國則祀之者也。恐須按此言為正。姑錄而存之,以見子固自是一家言處。
張孝先曰: 政修人和,則年豐歲稔,固未盡為張侯之賜。但張侯合享廟祀,似不必繁稱遠引。謂神之為理,不足信也。茅評謂以勞定國則祀之,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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