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

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南歸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慊慊思?xì)w戀故鄉(xiāng)⁽¹⁾，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²⁾，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³⁾。援琴鳴弦發(fā)清商⁽⁴⁾，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⁵⁾。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⁶⁾？

【譯詩】秋風(fēng)蕭瑟天氣漸涼，草木凋零白露成霜。大雁、燕子都辭別北方飛向南方，想念你客旅在外思斷愁腸。你空虛的心緒一定懷戀盼望回歸故鄉(xiāng)，為什么偏偏長久地淹留他方？我孤苦伶仃地守著空房，憂愁襲來想起你一刻也不能相忘，不自禁淚水落下浸濕衣裳。取下琴撥響弦彈奏清商一曲，內(nèi)心悲凄低吟演奏曲不能長。清白明亮的月兒照在我床上，銀河西轉(zhuǎn)夜色方長。牽牛織女遙遙相望，你們?yōu)槭裁幢环指粼诤恿旱膬膳裕?/p>

【解析】這是現(xiàn)存最早最完整的七言詩。詩中寫的是一個女子懷念遠行在外的丈夫的感傷離別的心情。頭三句寫秋景。秋風(fēng)蕭瑟，草木搖落，寒霜已降，候鳥南飛，這是一個凄冷的季節(jié)。它為全詩定下了悲凄的基調(diào)，也為引出下文思婦的幽怨渲染了氣氛。四至六句寫秋思。由于戰(zhàn)亂頻仍，夫婦久別，佳期早誤，音訊全無。這位思婦遙望遠方客游之人，情腸寸斷，痛苦不堪。但她確信自己的丈夫不會喜新厭舊，見異思遷，而“慊慊思?xì)w”，盼望夫婦團圓，所以怨懣“君何淹留寄他方？”一個“何”字，隱藏著多少意義，勾引起多少測想？七至九句寫秋悲。你“淹留”他方，我則“煢煢守空房”，憂傷襲來，想念起你的時刻，常常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十至十二句寫秋吟。涕淚之下，總須使感情有所寄托。這位思婦，就將自己的悲切情思寄托到清商曲上。可惜的是“歌短微吟不能長”！唉，皎皎的明月，偏偏照在不能團圓的離人的床上，更增添了相思之苦！十三至十五句是秋問。作者采用了托物起興的手法，借用了神話傳說中的牛郎織女的故事，平添了無限孤凄、悲苦的愁思：牛郎織女沒罪過，為什么使你們分隔銀河兩旁呢？這是在借景問天，也是抒發(fā)自己對社會戰(zhàn)亂的不滿——為什么使好好的和美夫婦“思斷腸”、“遙相望”？！情思至此，可謂至深至切了！詩中思婦對丈夫的懷念，對愛情的忠貞，對戰(zhàn)亂的不滿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都為思婦的形象增添了光彩。

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路漫漫⁽⁷⁾。郁陶思君未敢言⁽⁸⁾，寄聲浮云往不還。涕零雨面毀容顏⁽⁹⁾，誰能懷憂獨不嘆？展詩清歌聊自寬，樂往哀來摧肺肝。耿耿伏枕不能眠⁽¹⁰⁾，披衣出戶步東西。仰看星月觀云間，飛鸧晨鳴聲可憐⁽¹¹⁾，留連顧懷不能存⁽¹²⁾。

【譯詩】為何分別容易相會難？山川縹緲長路漫漫。精誠思念又不能說出，寄心于浮云它卻去而不返。似雨涕淚摧殘花容，誰能獨自懷憂不悲嘆？展詩清歌稍自寬慰，樂去哀來痛摧心肝。焦燥不安伏枕難睡，披上衣服到外盤桓。仰頭觀看云中星月，飛鸧清晨叫聲可憐，思念之情不能隱瞞！

【解析】這首詩同前一首詩在內(nèi)容上相似，也是抒發(fā)妻子對長期客居在外的丈夫的痛切思念之情的。

詩開篇點題，直抒胸臆，道出山重水復(fù)路漫漫的相會之“難”。說相別之“易”正是反襯相會之“難”——思夫的相思之苦切。詩一下子就籠罩于凄切哀婉的相思的氛圍之中了。究竟相思之烈、之苦、之切、之深到達了什么程度？詩人則通過一系列的心理、肖像、行動的描寫，來展示出思婦悲苦之情。無法訴說自己的思念，只得“寄聲浮云”，但其又“往不還”；涕淚毀容獨憂嘆，為思夫，青春的容顏已憔悴不堪。用什么來寬慰自己？“展詩清歌”可得片時歡慰，但歡慰一過，引起更深切的懷念足以摧肺毀肝。這樣，日思夜想，心中煩悶不安，凄切悲苦，伏枕難眠，只好披衣出門，對星月獨自徘徊，以排遣自己的苦悶，寄托自己的情思。詩的結(jié)尾，甚是巧妙，“飛鸧晨鳴聲可憐，留連顧懷不能存”。“晨鳴”二字，道出思婦在星光月下獨步的時間之久——一夜無眠。詩借飛鸧的“聲可憐”，勾引出自家的深沉眷戀，自己狂烈的思潮像沖開閘門的浪頭，一瀉而出，不可抑止：“留連顧懷不能存”！本詩按照思婦情感發(fā)展，展現(xiàn)了人物性格，使情節(jié)步步深入地推向高潮，自然合理，真切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