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蔡伸·蘇武慢》蔡 伸

蔡 伸

雁落平沙，煙籠寒水^①，古壘鳴笳聲斷^②。青山隱隱，敗葉蕭蕭^③，天際暝鴉零亂。樓上黃昏，片帆千里歸程，年華將晚。望碧云空暮，佳人何處，夢魂俱遠^④。憶舊游、邃館朱扉^⑤，小園香徑，尚想桃花人面^⑥。書盈錦軸^⑦，恨滿金徽^⑧，難寫寸心幽怨。兩地離愁，一尊芳酒，凄涼危欄倚遍。盡遲留、憑仗西風，吹干淚眼。

遠浦歸帆圖(局部) 【宋】法常 日本京都國立博物館藏

注釋 ①煙籠寒水：語出杜牧《泊秦淮》詩：“煙籠寒水月籠沙?！雹诠艍荆汗糯粝碌谋趬荆@里指軍營。③“青山”二句：化用了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雹堋巴獭比洌夯昧四铣汀稊M休上人怨別》詩：“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來?！雹蒎漯^：深幽之館。朱扉：紅色小門。⑥桃花人面：出自唐崔護《題都城南莊》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雹咤\軸：暗用“錦字回文”的典故。前秦秦州刺史竇滔被貶流沙，其妻蘇氏思之，遂織錦字回文詩相贈，可宛轉回環讀之，凡340字，詞凄美纏綿，后用以指相思之情。⑧金徽：金飾的琴徽，此處指琴。徽，琴上架弦的音位標志。

鑒賞 本詞寫游子漂泊天涯的羈旅情懷?！皵∪~蕭蕭”“西風”等標志性的物象表明時間在秋季。秋是殘損凋零的意象，容易觸發傷悲。“悲哉秋之為氣也”(《九辯》)，宋玉的發端，唱出了多少文人騷客的心聲。此番感受亙古綿延，悲秋遂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化為永恒情結。這首《蘇武慢》作者將寫作背景置于秋之氛圍中，在凄涼的秋愁中又滌蕩著不盡的秋思。

上闋側重寫景，先從荒秋暮景說起，作者極力渲染環境的蕭瑟、凄涼、凌亂、黯淡，用以烘托人物的清冷心境。飛雁掠過，寂寞沙冷，秋水生寒，煙靄彌漫，古壘邊胡笳悲鳴，漸漸地，連這幽怨之聲也歸于沉寂?！扒嗌诫[隱”，是說山色有無，“敗葉蕭蕭”，如泣如訴。這兩句化用了杜牧的詩句，卻是巧妙自然，不著痕跡，使愁意進一步深化。夕陽西下，余暉點點，寒鴉零落，亂飛林間，相思正在蕭瑟的秋景中潛滋暗長。黃昏本是信步看夕陽的愜意時刻，可是客居他鄉，感受到的只有凄冷和悲涼。眼前江水悠悠，“片帆”之小與“千里”之遙對比，顯示出此地的荒遠和故鄉的難回?？蓢@韶華易逝，佳人紅顏憔悴，自己卻羈絆淹留，“年華將晚”飽含著詞人多少痛惜與自責?！巴淘啤本渥髡呋昧私偷脑娋洌瑯拥狞S昏，同樣的暮色，卻是“相去萬馀里，各在天一涯”(《古詩十九首》)?！凹讶撕翁帯?，是說無從尋覓;“夢魂俱遠”，則更進一步地使人感受到，關山阻隔，云水迢迢，連夢中也難再相會，至此把濃濃的愁思推向極致。

下闋追憶“舊游”，抒寫“兩地離愁”。當年的朱門深院，“小園香徑”，兩人曾攜手共游，溫馨而美好，與眼前秋風敗葉、古壘哀笳的蕭索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是美麗難再尋，一切成追憶。其實我們仔細品讀，就會發現，“邃館朱扉”句中一“邃”字已經將悲劇初現，庭院深深，朱扉掩閉，暗示了所有的歡樂都只限制在庭宇，歡愉之后只剩深院鎖清秋的寂寞無邊;小園雖好，此時也早已化作獨自徘徊的傷心地?！疤一ㄈ嗣妗?，作者運用了崔護的典故，抒發物是人非，今昔有別的感慨?！按缧摹彪m小，其中幽怨竟非盈軸之書與滿琴之恨所能言盡，相思之苦可見一斑。他想借“一尊芳酒”聊以慰藉落寞的心，然而離愁何其重，尊酒何其輕，豈能解得? 即使“危欄倚遍”，也只有最終腸斷、淚流。

全詞感情真切，抒情婉轉。作者善于用典，且能重鑄天然，足顯詞人的筆力。(張雅莉)

集評 清·馮煦：“《蘇武慢》之前半，亦幾幾入清真之室?？肿又N且望而卻步，豈惟伯仲間耶。”(《蒿庵論詞》)

清·陳廷焯：“上半寫景，‘碧云’三句寄情，遞到下闋，下半言情，‘西風’三句又于情中帶景，映合上面。結構精工，寓意深遠?！讶恕淖鳌廊恕?，則更雅矣。古詩：‘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來。’恰到好處，詞則不必泥同。”(《詞則·別調集》卷二)

鏈接 宋時用于安排與執政者政見不合之人的“祠祿官”。宋代的在京宮觀官(內祠)、在外諸州府宮觀官(外祠)與岳廟官，總稱祠祿官，簡稱“祠官”。宮觀官有提舉、提點、管勾(南宋改稱主管)某宮某觀事三等，岳廟官則有監岳廟差遣。祠祿官既非職事官，又非致仕官。雖無職事，但優享廩祿;雖“儕衣冠于道流”，名聲不正，但又有再出為職事官之可能。宋祠祿官職能大體有四：(1)北宋前期及徽宗政和間，以宰相、執政、從官、內侍及武臣兼宮觀使、副使、判官、都監，與當朝皇帝(真宗、徽宗)崇尚道教有關，意在增重其事。(2)優待戚里、勛臣，寓有“養老優賢”之意;或安排疲老不任事者，即所謂“罷之則傷恩，留之則玩政”，授以宮觀差遣則于公私兩便。(3)神宗熙寧二年(1069)十二月之后，祠祿官常用以安排與當政者政見不合的官員，于貶黜中又略含優禮。“挾祠祿以為擠屏之具”“于優厚之中寓閑制之意”，實為宋代祠祿官的重要職能。(4)安置待闕冗員。北宋前期宮觀官員數絕少，熙寧以后增置，不限員數，至徽宗朝劇增。南宋員多闕少，官員多自請為祠祿官以取俸。孝宗朝規定，祠祿官堂除占五分之一，以處恩例與特差，部闕占五分之四，依次第注授，兩者合計達九千人，至為冗濫。祠祿官本身無官品，其官品視所帶寄祿官或職事官而定，然亦有類差之別：內祠優于外祠，堂除優于吏部差注，朝廷特差優于官員自陳，正差優于破格等。此外，又有等差之異：宮觀使、副使、判官、都監，為一個梯級;提舉、提點、管勾(或主管)、監某宮觀岳廟，為一個梯級。宮觀使，由宰相或執政官差充;副使，由丞郎、翰林學士以上差充;判官，由兩省官或五品以上朝官差充;都監，由內侍或武臣諸司使副(政和二年(1112)后為大夫、郎)以上差充。仁宗朝至哲宗朝，大略以曾任宰執官、翰林學士、待制、知制誥為提舉宮觀官，馀官為管勾官;熙寧五年，定武臣橫行使、內侍兩省押班以上充提舉，馀官充提點。徽宗政和三年，改定為中散大夫(從五品)以上及監司資序人并充提舉;朝奉郎(正七品)以上或曾任職事官監察御史以上、或曾帶貼職者充提點;馀官差充管勾官。南宋時規定，凡自陳宮觀人“曾任左、右司郎官以上，并差充提點宮觀”;選人，則差充監岳廟。

宮觀官。宮觀官為祠祿官的主要組成部分，分為在京宮觀官(內祠)和在外諸州府宮觀官(外祠)二種。在京宮觀官始置于唐，天寶間有太清宮使，九成宮使等。唐首相帶太清宮使。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四月修昭應宮，二年四月置修昭應宮使，為宋置宮觀使之始。后在京宮觀有玉清昭應宮、景靈宮、會靈觀、祥源觀、醴泉觀、集禧觀、萬壽觀、佑神觀、太乙宮、建隆觀、儲祥宮、儲福宮、儲慶宮等，以宰相，執政官充宮使、觀使，丞郎、學士充副使，庶官充判官、都監、提舉、提點等，各食其祿。在外諸路州府宮觀，宋初有西京崇福宮、舒州靈仙觀、鳳翔府上清太平宮、兗州仙源縣景靈太極觀，熙寧三年(1070)后增置杭州洞霄宮、永康軍丈人觀、毫州明道宮、華州云臺觀、建州武夷觀、臺州崇道觀、成都府玉局觀、建昌軍仙都觀、江州太平觀、洪州玉隆觀等，皆各設提舉或提點、管勾(南宋改為主管)官，如提舉成都玉局觀、提舉杭州洞霄宮、主管臺州崇道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