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

時為嘉禾小倅^①，以病眠^②不赴府會

《水調》^③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④，往事后期^⑤空記省。

沙上并禽^⑥池上暝，云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⑦應滿徑。

【注釋】

①嘉禾小倅：嘉禾府的小官。當時作者在嘉禾（今浙江嘉興市）作判官。

②病眠：昏睡。

③水調：曲調名。

④流景：流逝的光陰。

⑤后期：后會之期。

⑥并禽：成雙成對的鳥。

⑦落紅：落花。

【評點】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遁齋閑覽》：張子野郎中以樂章擅名一時，宋子京尚書奇其才，先往見之。遣將命者謂曰：“尚書欲見‘云破月來花弄影’郎中。”子野屏后呼曰：“得非‘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耶？”遂出置酒盡歡，蓋二人所舉，皆其警策也。

吳幵《優(yōu)古堂詩話》：張子野長短句“云破月來花弄影”，往往以為古今絕唱，然予讀古樂府唐氏謠《暗別離》云：“朱弦暗度不見人，風動花枝月中影。”意子野本此。

陸游《入蜀記》：倅廨花月亭有小碑，乃張先“云破月來花弄影”樂章，云得句于此亭也。

卓人月《詞統(tǒng)》：張先以“三影”名者，因其詞中有三“影”字，故自譽也。然以“云破月來花弄影”為最，余二“影”字不及。

葉盛《水東日記》：歐陽公《豐樂亭記》：“仰而望之，俯而聽泉”，用白樂天《廬山草堂記》：“仰觀山，俯聽泉”語。張子野“云破月來花弄影”，亦用白公《三游洞序》：“云破月出”之句。

沈際飛《草堂詩余正集》：“云破月來”句，心與景會，落筆即是，著意即非，故當膾炙。

楊慎《詞品》：“云破月來花弄影”，景物如畫，畫亦不能至此，絕倒絕倒！

黃蓼園《蓼園詞選》：聽《水調》而愁，自傷卑賤也。“送春”四句，傷流光易去，后期茫茫也。“沙上”二句，言所居岑寂，以沙禽與花自喻也。“重重”三句，言多障蔽也。結句仍繳送春本題，恐其時之晚也。

沈祥龍《論詞隨筆》：詞以自然為尚，自然者，不雕琢、不假借、不著色相、不落言詮也。古人名句，如“梅子黃時雨”、“云破月來花弄影”，不外自然而已。

王國維《人間詞話》：“云破月來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