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竹馬子》·柳永

柳永

登孤壘荒涼，危亭曠望，靜臨煙渚。對雌霓掛雨，雄風(fēng)拂檻，微收煩暑。漸覺一葉驚秋，殘蟬噪晚，素商時序。覽景想前歡，指神京、非霧非煙深處。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積，故人難聚。憑高盡日凝佇，贏得消魂無語。極目霽靄霏微，暝鴉零亂，蕭索江城暮。南樓畫角，又送殘陽去。

柳永一生精力用于寫詞，尤工于羈旅行役，這首晚年寫的長調(diào)詞也正以此見勝。詞分兩片：上片以寫景為主，描寫登壘曠望所見的景色;下片以抒情為主，抒發(fā)憑高思念故人的愁緒。

上片中“雌霓”，即雌虹，今稱副虹; “雄風(fēng)”，強(qiáng)有力的風(fēng)，見宋玉《風(fēng)賦》： “此所謂大王之雄風(fēng)也。” “一葉驚秋”，化用《淮南子·說山》 “見一葉落而知?dú)q之將暮”的語意。“素商”，即謂秋，秋之時，其色尚白，見《禮記·月令》，梁元帝《纂要》也說： “秋日素商，亦曰高商。”詞人在這一大節(jié)寫景文字中，先以“雌霓”、“雄風(fēng)”兩個對偶句帶出雨過虹現(xiàn)、清風(fēng)拂面之后暑熱稍退的景象，再用“一葉”、“殘蟬”兩個對偶句帶出歲之將暮、天已向晚的秋色。整個上片，由“登”而“望”，由“對”而“覺”，最后由“覽”而“想”，層層鋪敘，情景交融，脈絡(luò)分明。

下片“向此成追感”緊承上片結(jié)句，由“想”而“感”，展開抒情。詞人在這兒勾畫出云霧彌天、昏鴉亂飛、蕭索寂寥的江城暮景，而以“極目”領(lǐng)起，使眼中所見與心中所感融為一體;接著又描繪出畫角悲鳴、催送夕陽、凄厲已極的南樓號聲，使耳中所聽與心中所悲彼此相應(yīng)。因此，這幾句看似由抒情轉(zhuǎn)入寫景，其實(shí)景中寓情，把一腔無可解脫的愁思寫得入木三分。

此詞境界寥廓，極蒼涼之致。上片由曠望而凝想，下片由追感而極目，層層鋪敘，情景交融。其間大量運(yùn)用雙聲詞(如“一葉”、“殘蟬”、“零亂”、“南樓”、“霽靄霏微”等)、疊韻詞(如“荒涼”、“曠望”、“靜臨”、“雌霓”、“易積”等)，多處句間用韻(如“涼”與“望”、“雨”與“暑”、“佇”與“語”等)，追求句中平仄四聲的交錯運(yùn)用，從而造成音律諧婉、鏗鏘動人的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