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憶舊游 別黃淡翁》·吳文英

吳文英

送人猶未苦，苦送春、隨人去天涯。片紅都飛盡，正陰陰潤綠，暗里啼鴉。賦情頓雪雙鬢，飛夢逐塵沙。嘆病渴凄涼，分香瘦減，兩地看花。西湖斷橋路，想系馬垂楊，依舊欹斜。葵麥迷煙處，問離巢孤燕，飛過誰家?故人為寫深怨，空壁掃秋蛇。但醉上吳臺，殘陽草色歸思賒。

此詞寫于南宋理宗淳祐九年(1249)作者50歲以前。

詞的上片寫與友人留別。開頭三句，第一句寫傷別，第二句寫傷春，第三句將人與春合寫。這三句是說，這次告別，不僅告別了友人，而且告別了春天。兩個“苦”字，表現了詞人留別時的傷感情緒。“片紅”三句，具體描寫告別春天。“片紅都飛盡”，指春花全部凋落，表明春天已完全過去。“陰陰潤綠，暗里啼鴉”，寫綠樹成蔭，枝葉已濃密到了可以暗藏烏鴉的程度，表明夏天已經降臨。“啼”字，再次表現了一種傷春的感情。“賦情”二句，具體描寫告別友人。這二句是寫自己因為賦離別之情而一下子白了雙鬢，人還未動身，夢魂已經縈逐在風塵仆仆的旅途上。“嘆病渴”三句，“病渴”，為“消渴疾”。今日，居者(黃淡翁)與行者(詞人)同地送春，明日兩人將兩地看花，居者將因患病倍感凄涼，行者也將因旅途勞頓而消瘦，居者與行者都感到了人去與春去之苦。

詞的下片寫昔日的舊游與今日的遠行。“西湖”三句回憶舊游。“想”字在這里有雙重意義：一是回想，即回憶當年西湖舊游;二是想象，在詞人今日的想象中，昔年系馬的垂楊，想必依舊保持了傾斜的形狀。“葵麥”三句，預想遠行。劉禹錫《再游玄都觀絕句》引言： “十有四年……重游茲觀，蕩然無復一樹，唯兔葵燕麥動搖于春風耳。”又《烏衣巷》詩：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里化用了這兩首作品的意境，寫遠行的地方，景物改觀，人事也有變化，自己像離巢的孤燕，無固定的依宿。這三句充滿了飄泊之怨。“故人”二句，寫友人臨別題字。“秋蛇”，指字。最后二句，寫詞人還未動身，便已產生歸思。“吳臺”，指蘇州臺苑。“殘陽草色”，指郊野旅途景色。賒，長、遠。這二句是說，在友人題壁后，自己帶醉走上吳臺眺望，看見夕陽青草的郊野，引起長遠的歸思。結尾以景結情，形象地表現了一個留別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