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賀新郎》·劉過
劉過
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說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塵曾染處,空有香紅尚軟,料彼此、魂銷腸斷。一枕新涼眠客舍,聽梧桐、疏雨秋聲顫。燈暈冷,記初見。樓底不放珠簾卷。晚妝殘、翠鈿狼藉,淚痕凝面。人道愁來須殢酒,無奈愁深酒淺,但寄興、焦琴紈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楓葉俱凄怨。云萬疊,寸心遠。
詞后附一“自跋”: “壬子春,余試牒四明,賦贈老娼,至今天下與禁中皆歌之。江西人來,以為鄧南秀詞,非也。”說明這首詞是作者在四明(今浙江寧波)參加牒試失敗后,寫給在京城邂逅的一位妓女的。
上片開頭“老去”三句,向對方訴苦,說自己既老且倦,而今不知如何打發日子。“相如”,司馬相如,西漢著名辭賦家。“文君”,卓文君,西漢富商卓王孫之女。據《漢書·司馬相如傳》載:文君新寡,相如以琴挑之,文君私奔相如,兩人結合。以“相如”、“文君”稱代雙方,表明二人關系之親密。接下“衣袂”三句,回憶當初在京城時兩人的親密情形,及分別后的思念與遺憾。“京塵”,即“京洛風塵”,形容人們追逐功名利祿,風塵仆仆奔走京城,也還指京城的煩囂塵世。這里取后句意,指京城。“香紅尚軟”,即“軟紅塵”,形容京城繁榮熱鬧、尋歡作樂的場所。這里幾句說明作者曾在京城過著倚紅偎翠的冶游生活;也就在那種場合中,邂逅了對方。一個“空”字,流露了作者無可奈何的深深遺憾。回憶至此,作者不由得聯想到對方,料想她與自己一樣,如今都已魂銷腸斷。后面“一枕”四句,轉寫自身:秋夜獨宿旅舍,窗外疏雨敲打桐葉,室內青燈如豆,微光昏暗,不禁想起兩人的初次相見。這里表明作者羈旅在外,失意落拓。以疏雨滴梧桐、燈光昏暗,從聲、景兩方面制造氛圍,表現了作者孤寂、凄冷的內心感受,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
下片開頭“樓底”三句緊承“記初見”,具體描寫“初見”情況。這里主要描繪對方的情態: “晚妝殘、翠鈿狼藉,淚痕凝面”,既沒有梳妝打扮,也沒有笑臉相迎,大異于一般接客妓女的形象。暗寫出這位妓女已人老珠黃,不再年輕;且失意落魄,倦于風塵。這就與上片開頭的“老”、“倦”相扣,表明作者在說自己既“老”且“倦”時,也包含了對方。這種寫法不僅見出詞的章法嚴密,且含蓄蘊藉,耐人尋味。兩人都是落拓失意者,共同的遭際使他們產生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知己感。回憶至此,愁從中來,“人道”三句,寫愁之多。相思之愁,關懷對方遭際之愁,以及自己失意之愁……等等,數愁合在一起,當然是酒所不能澆釋的,只能以彈瑟、吟詩來寄托心意。“焦琴”,即“焦尾琴”,東漢蔡邕聞人燒桐之聲火烈,知為良木,取之制成琴,音質果佳,然琴尾是一段焦木,故名。(見《后漢書·蔡邕傳》)這里指彈琴。“紈扇”,細絹制成的團扇。漢班婕妤退居長信宮后,作《怨歌行》,中有“新裂齊紈素”、“裁成合歡扇”等句。(見《文選》)這里謂吟詩。自己悲苦如此,料想對方亦如此。“莫鼓”二句,勸慰對方要善自保重,切莫憂傷過度。語意懇切、體貼,足見真情。這兩句借用白居易《琵琶行》詩意。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在潯陽江頭送客時遇一琵琶女,該女訴說了天涯淪落之情,一曲彈罷,江州司馬的青衫已被淚水濕透。“荻花”、“楓葉”,為《琵琶行》開頭二句“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中詞。結末“云萬疊”二句,意為兩人相隔雖遠,心卻相通。同時,也流露了難以相會的哀愁。
劉過少懷壯志,卻功名失意,漫游江、浙等地,依人作客,他與老娼之間的感情是一種同病相連的知遇之感,因此,這首詞寫來語真情切,非但毫無脂粉氣,而且有一股悲涼氣氛貫穿全詞,感人至深。詞中用典貼切、精當,較好地表現了雙方的心境和處境。劉過屬豪放派詞人,其代表作品多是慨嘆國事、大聲疾呼的詞,慷慨激昂,風格豪放。這首詞卻寫得細膩委婉,是俊逸纖秀之作,別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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