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賀新郎 酬辛幼安，再用韻見寄》·陳亮

陳亮

離亂從頭說。愛吾民，金繒不愛，蔓藤累葛，壯氣盡消人脆好，冠蓋陰山觀雪。虧殺我、一星星發。涕出女吳成倒轉，問魯為齊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斬新換出旗麾別。把當時，一樁大義，拆開收合。據地一呼吾往矣，萬里搖肢動骨。這話霸、又成癡絕。天地洪爐誰扇鞴，算于中、安得長堅鐵。淝水破，關東裂。

南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冬，陳亮赴江西鉛山，拜訪抑郁賦閑家居八年的愛國英雄辛棄疾，共商抗金恢復大計。二人高歌豪飲，極論世事，同游鵝湖，盤桓十日。別后，辛棄疾賦《賀新郎》詞見意，陳亮得其詞后，用原韻先后唱和了三首，這是其中的第二首。全詞感情激蕩，借批評時局、描繪理想來抒寫抗金壯志，是一首最能表現作者“平生經濟之懷”的壯詞。

這首詞開頭兩句，對造成今日“離亂”的原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所謂“從頭說”者，即有以往的說法皆不盡其然，必須重新加以評說的意思在內?！皭畚崦?，金繒不愛，蔓藤累葛?！边@是自北宋以來的歷代最高統治者，對敵人的一貫方針： “朕所愛者，土宇生民爾，斯物(指金帛)非所愛也?！?“蔓藤累葛”，形容朝廷與敵人牽引糾纏，態度曖昧，十分形象?！皦褮獗M消人脆好，冠蓋陰山觀雪”兩句，描寫南宋的社會現實，前一句寫國內的局面，后一句寫在外交上的屈辱?！按嗪谩倍郑臼切稳菖計赡鄞嗳?，這里用來形容當朝的士人，對當時文恬武嬉、處危為安的朝政是一個絕好的諷刺。“陰山觀雪”，草原射獵，是金人的閑情逸致，而其隊伍中竟然加入了南宋的“冠蓋”使者。作者又引用春秋末年，南方蠻夷吳國強大，齊景公畏而泣涕嫁女于吳和魯哀公懼齊之強、不敢興師問齊不義的故事，比喻南宋朝廷甘心忍辱受制于金人的顛倒錯亂現象——“涕出女吳成倒轉，問魯為齊弱何年月?” “問”字雖冠于下句之首，實際是對兩句發問，給人以怒不可遏的氣勢。這樣的屈辱的局面何日才是個頭?孔子曾經說過： “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弊髡哂谩扒鹨残?，由之瑟”兩句，作為上片的結句，言我就是要高奏這不合時宜之調，讓那些習安脆好之徒指責去吧，我陳亮的功過，天下人自會有公論的。

下片“斬新”一句，暗指淳熙七年(1180)，辛棄疾在知潭州兼荊湖南路安撫使時，沖破某些朝官阻撓，“起蓋寨柵，招步軍二千人，馬軍五百人”，立說立行，創建著名的飛虎軍，使敵人為之震懾一事?！皵匦隆奔础皪湫隆?。作者想象當時“拆開收合”——反復研究那樁抗敵大義的情景，想象著就要揮師北伐，“據地一呼吾往矣，萬里搖肢動骨”的威風。賈誼《鵩鳥賦》：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物為銅。”作者竟也想象著要以天地為熔爐，用冶煉的鼓鞴為之鼓風，要把那些阻礙中興大業的“頑鐵”熔化掉?！八阌谥?、安得長堅鐵”，表現了作者相信正氣終將壓倒邪氣的信心?！颁撬?，關東裂?！弊髡咭⒌氖菛|晉謝玄淝水大破敵、戰國張儀計裂關東六國合縱而霸秦的巨大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