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青玉案^①·史達祖》殘詩徐志摩

蕙花老盡離騷句^②。綠染遍、江頭樹。日午酒消聽驟雨。青榆錢小，碧苔錢古。難買東君住^③。官河不礙遺鞭路^④。被芳草、將愁去。多定紅樓簾影暮^⑤。蘭燈初上，夜香初炷。猶自聽鸚鵡。

①青玉案，詞牌名。　　②蕙(huì)，即“佩蘭”。多年生草本植物，葉叢生，狹長而尖，初夏開淡黃綠色花，氣味很香，供觀賞。也比喻女子內心純美善良。　　③東君，日也。　　④官河，運河。唐劉商《醉后》詩：“醒來還愛浮萍草，漂寄官河不屬人。”清吳偉業《揚州》詩：“官河楊柳誰新種，御苑鶯花豈舊游。”　　⑤紅樓，指富貴人家聚居之所。元本高明《琵琶記·伯喈夫妻分別》：“儒衣才換青，快著歸鞭，早辦回程。十里紅樓，休重娶娉婷。”

這首詞表達的是對時光流逝，歲月穿梭的感慨。作者在愁緒中追思往昔，古今比對，寫景中蘊含沉痛的憂傷。

上片寫道：“蕙花老盡離騷句。”蕙花春美清新，猶如妙美女子令人難忘。但卻已是凋零老逝，華彩不再，充滿著離愁傷感之情。在景色的描繪中作者揮筆馳騁。“綠染遍、江頭樹。日午酒消聽驟雨”令人眼前一亮，綠染樹梢，酒意中聆聽驟雨敲擊心靈，是醉意又是憂愁，作者似乎是被傷懷感染的情緒，陰沉憂郁。“青榆錢小，碧苔錢古。難買東君住”作者在準確地刻畫物境的同時，對詞句的精練修飾獨有特色：“碧苔錢古”，是一種滄桑的景象，又含有老去漸逝的味道。

下片作者在景物描繪中依然抒發情感：“官河不礙遺鞭路。被芳草、將愁去。”運河古道，芳草瘋長，愁緒糾纏，剪也不斷啊!在作者的筆下，始終含有往日歡快妙美的生活影子：“多定紅樓簾影暮。蘭燈初上，夜香初炷。”貴人樓上簾幕晃動，夕陽暮色中歡愉場面不再贅述，當蘭燈點上，夜色通明、香氣溫郁而富于美感，作者描繪的是一幅祥和幸福的畫面。昔日美景，不由勾起詞人無限的傷悲：“猶自聽鸚鵡。”詞人借鸚鵡哀婉久絕之音強化離愁別恨、故國之思。

作者巧妙地穿行于古今往昔之中，情與景互相勾連，傷感之情融于凝練的語詞之中，令人感受到一種輕靈而不秾麗的傷感色彩。

●青玉案，參見第171頁相關介紹。

●《離騷》。《離騷》是屈原根據楚國的政治現實和自己的不平遭遇，“發憤以抒情”而創作的抒情詩。屈原的“憂愁幽思”和怨憤是和楚國的現實緊密聯系的。其中曲折盡情地抒寫了詩人的身世、思想和境遇，也是屈原生活歷程的形象記錄，猶如詩人的自敘傳。司馬遷在《史記·屈原列傳》中說：“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又說：“屈原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

●鸚鵡典故。鸚鵡在歷代詩詞中頻頻出現，多把鸚鵡作為宮女的化身，禁于深宮。王建《宮詞一百首》：“語多更覺承恩澤，數對君王憶隴山。”鸚鵡思念自己的出生地，意味著宮女思念自己的家鄉。高蟾《相和歌辭·長門怨二首》之二：“天上鳳凰休寄夢，人間鸚鵡舊堪悲。平生心緒無人識，一只金梭萬丈絲。”不要夢想成為天上的鳳凰，可憐的宮女不過是囚困人間的鸚鵡。還有把鸚鵡作為靈鳥，隱含宮女說話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泄漏出去。朱慶余《宮詞》：“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并立瓊軒。含情欲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連說話的自由都沒有，怕鸚鵡學舌泄露了心事，生活的壓抑可想而知。

著名詩人徐志摩也曾經傳神地描繪過鸚鵡，以此表達幽怨哀愁、愛國傷懷之情。

殘詩

徐志摩

怨誰?怨誰?這不是青天里打雷?

關著：鎖上;趕明兒瓷花磚上堆灰!

別瞧這白石臺階光滑，趕明兒，

唉，石縫里長草，石板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養著魚真鳳尾，

可還有誰給換水，誰給撈草，誰給喂!

要不了三五天準翻著白肚鼓著眼，

不浮著死，也就讓冰分兒壓一個扁!

頂可憐是那幾個紅嘴綠毛的鸚哥，

讓娘娘教得頂乖，會跟著洞簫唱歌，

真嬌養慣，喂食一遲，就叫人名兒罵，

現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給您答話……

作者借用鸚鵡，喻指殘頹宮中的幽怨宮女的哀愁和亡國之恨。描畫宮庭的敗落，語言純樸自然，在語境和情調上形成一種特殊的氛圍。

作者把日常口語，經過精心提煉，章法嚴謹，表意流暢。詩人語法靈活，用疑問、反詰、感嘆、否定語氣來避免過多的直陳，表達出變幻不定的思緒，增強了詩的韻味和彈性。作者創設的語言情境耐人品味，構思新穎，不落窠臼。石階、鳳尾、鸚鵡，這些意象本身就能讓人聯想到宮庭昔日的豪華;昔日的一切都將褪去、消隱：滿目盡是堆積的灰塵、臺階上的長草和生苔，鳳尾將死、鸚鵡孤苦寂寞，這是一幅由盛而衰的國家沒落的畫面。詩人充滿懷舊戀古之情，表達著對國運時局的擔憂，讓人心生感慨。在詩人筆下，萬物凋零滿目瘡痍，昔人已遠逝，繁華不再現，一切的生靈命運都將枯寂消沉。

詩人充分地展示了借物抒懷的高妙手法，通過一個個使人心痛的畫面，構成一幅蒼涼深刻的凄冷巨圖。這是整個國家的凋敝和傾頹，也是使人心中隱隱發痛的傷痕。作者諳熟的連綴縱橫、馳騁想像，給詩歌籠上悲傷之云。

詞作中，鸚鵡這一意象的選擇在深化意境，它是敗落景象中現實生活凄清寂靜的強化，鸚鵡的聲音憂傷悲涼，打破了往日祥和美麗的生活軌跡，帶來作者情感上的陣痛。作者通過鸚鵡營造有聲意境，來襯托無聲的構思，從而使詩詞的意境更加寧靜寂寥、傷感悲楚。

綠染遍、江頭樹。

蘭燈初上，夜香初炷。猶自聽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