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酹江月 南康軍和蘇韻》

廬山依舊，凄涼處、無限江南風(fēng)物。^②空翠晴嵐浮汗漫，還障天東半壁。^③雁過孤峰，猿歸危嶂，風(fēng)急波翻雪。^④乾坤未老，地靈尚有人杰。^⑤ 堪嗟飄泊孤舟，河傾斗落，客夢催明發(fā)。^⑥南浦閑云連草樹，回首旌旗明滅。^⑦三十年來、十年一過，空有星星發(fā)。^⑧夜深愁聽，胡笳吹徹寒月。^⑨

【注釋】 ①南康軍：宋行政區(qū)域劃分。轄境相當(dāng)于今江西省星子、永修、都昌等縣地。祥興二年(1279)，文天祥兵敗被俘，押送大都，途經(jīng)南康軍作此詞。和蘇韻：即用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的韻腳。②風(fēng)物：風(fēng)光、景物。③嵐(lan，藍)：山中的霧氣。汗漫：漫無邊際。天東半壁：指東南半壁河山。④峰、嶂：皆指廬山峰巒。波：指鄱陽湖。⑤乾坤：《周易》中的兩個卦名，指陰陽兩極。引申為天地、世界的代稱。未老：隱指國事尚有可圖。地靈人杰：神秀造化的地方，產(chǎn)生出來的杰出人才。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⑥河傾：銀河斜轉(zhuǎn)。斗落：北斗星隱落。這句指天將破曉。客：隱指身不由己的處境。⑦南浦：見劉辰翁《蘭陵王·丙子送春》注②。閑云：飄逸的云朵。明滅：時現(xiàn)時滅。⑧三十年來：指束發(fā)讀書和為官的多年經(jīng)歷。十年一過：度宗咸淳五年(1269)，文天祥經(jīng)鄱陽湖入長江，途經(jīng)南康軍，之任寧國府。與今日被俘北上是同一條路線，故云。⑨胡笳：管樂器。從西域一帶少數(shù)民族那里傳入。此處借胡笳聲滿天，指國土到處已被異族占領(lǐng)。

【譯文】 廬山依然如舊，最使人凄涼的，是一望無際的江南風(fēng)光景物。山色空自翠碧，晴煙隨處飄動，漫無邊際，又遮蔽住東南半壁河山。鴻雁掠過孤峭的峰巔，猿猴回到高峻的山岡。風(fēng)濤怒吼，翻卷起雪花般的波浪萬斛。天地尚未老去，地鐘神秀，應(yīng)還有英俊人杰輩出。

值得嗟嘆，天涯孤舟，隨處飄浮。銀河斜轉(zhuǎn)，北斗隕落，客中夢覺，催促明朝登途。南浦飄逸的云朵，連接著遠(yuǎn)方的草樹。回首遙望，紅旗或明或暗，隱約難睹。三十年間，十年兩過南康地，徒自落得斑斑白頭難數(shù)。夜夜人靜，寒月高掛，愁緒滿懷，聽得胡笳聲聲，嘹亮凄苦。

【集評】 明·陳霆：“其曰‘還障天東半壁’，……其于興復(fù)，未嘗不耿耿也。”(《渚山堂詞話》卷二)

【總案】 江西是文天祥的故鄉(xiāng)。十年前途經(jīng)此地，他尚以南宋官員的身份赴任。十年后則淪為階下囚，國破家亡，被迫北上。世事白云蒼狗，變化是如此的巨大。況且此次北上，便是永訣故鄉(xiāng)。故沿途所見所聞，特別觸動詞人的滿懷愁恨，情不能已，托之于詞。他慨嘆風(fēng)景不殊，山河依舊，只是人事已換，故國傾覆。深情留戀東南風(fēng)物。回顧近年來的坎坷經(jīng)歷，不由得悲憤填膺。然而，詞人尚存一線重振旗鼓的希望，表現(xiàn)出頑強不屈的斗志和堅貞不移的品格。通篇借景抒情，強烈的主觀情緒處處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