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燭影搖紅 題安陸浮云樓》

靄靄春空，畫樓森聳凌云渚。紫薇登覽最關(guān)情，絕妙夸能賦。^②惆悵相思遲暮。記當(dāng)日，朱闌共語。塞鴻難問，岸柳何窮，別愁紛絮。催促年光，舊來流水知何處。^③斷腸何必更殘陽，極目傷平楚。^④晚霽波聲帶雨。悄無人，舟橫野渡。^⑤數(shù)峰江上，^⑥芳草天涯，^⑦參差煙樹。

【注釋】 ①安陸：今湖北安陸市。②紫薇登覽：指晚唐詩人杜牧曾登覽此樓，并用有《題安州浮云寺樓寄湖州張郎中》，下句“絕妙夸能賦”即指此詩。紫薇：本星座名，唐人稱中書省為紫微省，中書舍人為紫微(一作“紫薇”)舍人，杜牧官至中書舍人，故稱紫薇。宋代亦因之，呂本中曾官中書舍人，故世稱“呂紫微”。③“記當(dāng)日”七句：隱括化用杜牧《題安州浮云寺樓寄湖州張郎中》詩：“去夏疏雨馀，同倚朱欄語。當(dāng)時樓下水，今日到何處?恨如春草多，事與孤鴻去。楚岸柳何窮，別愁紛若絮。” ④“極目”句：王粲《登樓賦》：“平原遠(yuǎn)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語本此。⑤“晚霽”三句：化用唐韋應(yīng)物《滁州西澗》詩：“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⑥數(shù)峰江上：化用唐錢起《省試湘靈數(shù)瑟》：“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 ⑦芳草天涯：蘇軾《蝶戀花》：“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芳草，喻愁。李煜《清平樂》：“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yuǎn)還生。”

【譯文】 暮春時節(jié)，空中飄浮著薄霧，高聳云天的畫樓矗立在臨江岸渚。杜牧登樓覽景最多情，寫下了動人的絕妙好辭句。傷感失意，兩情相思，人老遲暮。遙想當(dāng)時，在紅色欄干旁握手相對語。大雁回北方，音訊再難問，兩岸楊柳數(shù)不清，離別的愁恨恰如紛飛的柳絮。歲月飛馳，年華似水，從前樓下水不知今已流到何處。愁腸已斷本難堪，誰知更遇上夕陽殘照;縱目遠(yuǎn)望，楚地平曠無邊，傷心向誰訴。傍晚雖早已雨過天晴，但樓下波聲仍夾帶著未流完的積雨。四周無人靜悄悄，唯有孤舟橫在荒野的津渡。江上數(shù)點(diǎn)峰巒隱躍，天涯處處芳草萋萋，樓前煙霧掩遮著高低不齊的綠樹。

【集評】 清·況周頤：“‘塞鴻難問，岸柳何窮，別愁紛絮。’神來之筆，即已佳矣。換頭云：‘催促年光，舊來流水知何處。斷腸何必更殘陽，極自傷平楚。晚霽波聲帶雨。悄無人、舟橫野渡’。語淡而情深，令子野(張先)、太虛(秦觀)輩為之，容或未必能到。此等詞一再吟誦。輒沁人心脾，畢生不能忘。《花庵絕妙詞選》中，真能不愧‘絕妙’二字，如世美之作，殊不多覯。”(《蕙風(fēng)詞話》卷二)

【總案】 此詞將登樓的寂寞、孤獨(dú)感、離別的相思情、年華老大的生命迫促感與時間的易逝感打成一片，又巧妙地把古人之情與自我之感不露痕跡地融化在一起。“記當(dāng)日”數(shù)句，虛虛實(shí)實(shí)，既是回憶當(dāng)年杜牧題詩作賦懷念友人的情事，也是懷想自己“當(dāng)日”與所思之人相對“共語”，而今獨(dú)對柳愁的情景，古今疊映，相互生發(fā)。造語工巧，化用前人詩句，渾然無跡，自成一完整境界。尤其是結(jié)尾幾句，構(gòu)境空靈，不同的讀者可從中體悟出不同的情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