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劉克莊
戲呈林節推鄉兄
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
〔林節推〕節推,為節度推官,乃帥府輔佐官員。據錢仲聯先生考,林節推,疑劉克莊鄉兄林宗渙?!埠舯R〕宋時有一種賭戲,用五子,一面涂黑,一面涂白,投子時,五個皆為黑色,謂之“盧”,乃賭戲最高之彩,賭徒在擲子時皆高聲“呼盧”。〔神州〕舊指中國,此處特指中原淪陷區?!菜鳂颉撤褐讣伺犹?。
此詞通過委婉諷喻,勸勉林節推從耽于酒色玩樂中振作起來,并以豪邁驚警之語激勵林奮發愛國之志。
上闋以揶揄之辭描寫林節推放蕩冶游的生活?!澳昴贶S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贝颂庨L安借指南宋都城臨安,“客舍”一語化用陶淵明《雜詩》“家為逆旅舍,我如當去客”的詩句。開頭兩句,極盡林推官春風得意、樂不思歸的情態:不是馳騁疆場,而是躍馬長安,大有“一日看遍長安花”之概。對林推官偎紅倚翠沉緬女色的生活,作者以詼諧幽默的語言規諷之,仿佛在說:你風流到荒唐的程度了,把家當作旅舍,旅舍竟成家。詩人用“家”這個溫暖的字眼去感化對方,寓莊于諧,寓情于理,用典而又不露痕跡。“青錢”二句是對林推官狂飲濫賭行為的嚴肅批評。林推官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酒場上一揮千金,賭場上吆喝達旦,確實已到醉生夢死的程度。目睹此情,詩人倍感痛心,由于感情真摯,故批評坦誠直率。
過片,“易挑”二句動之以情,委婉含蓄?!稌x書》卷九六《列女·竇滔妻蘇氏傳》載:“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以贈滔,宛轉循以讀之,詞甚凄惋?!痹娙私柽@個典故意在強調:妻子的愛情專一,可以信賴;而妓女的心難以捉摸,況且“恩愛一時間”,感情不可靠。詩人反復規勸,用心良苦,情真意切,倍覺感人。結語,卒章顯志,曉之以大義:“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辈灰浿性瓬S陷區呵,那里才真正是熱血男兒橫戈躍馬的地方,怎能為妓女輕彈淚水呢?南宋統治者偏安江左,一直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一勺西湖水,渡江來,百年歌舞,百年酣醉?!?文及翁《賀新郎·游西湖有感》)因而詩人的諷喻不只是針對林推官一人的,而是針對南宋整個統治階層,他那激昂慷慨直抒胸臆的吶喊,無疑起到振聾發聵的作用。
這首詞感情逐層深化:先是戲謔規諷,再是嚴肅批評,三是憤語激志,前面依次為后面作烘托鋪墊,而這一切又都源于作者拳拳愛國之心。詞人“志在有為,不欲以詞人自域”(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同一切愛國詞人一樣,后村始終關心國家的統一和淪陷區人民的疾苦,故詞中多有慷慨激昂之語。他非常喜愛辛棄疾的詞,其詞作繼承辛棄疾的傳統,豪放雄健,楊慎評他的詞壯語足以立懦,于此詞可窺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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