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穿了一雙高跟鞋的秦可卿

上回說到尤氏、秦氏共同的心病，那么有什么藥可以醫治此病呢？無藥可治。唯有一死。所以秦可卿作為局中人的結局只能是“淫喪天香樓”了。有研究者認為秦氏與賈珍偷情被尤氏撞破，羞愧難當，所以只好上吊自我了結；更有甚者還以小說的形式繪聲繪色地將這一場景描繪了一番。依我之見，這個結局是最沒可能的。尤氏何等樣人，千錘百煉，何況賈蓉又不是自己親生的，沒有秦可卿賈珍一樣消停不了，所以氣歸氣，她是不會去捅破這層紙的。有人說也許是無意間撞破的呢？那就更不可能了，正如賈母所說，無論是賈珍還是秦可卿，怎么可能單獨一個人，身邊怎么也得有幾個丫鬟小廝的，所以尤氏除了自找難堪，否則絕不可能搞個什么無意撞破的。所以秦可卿之死依我看不過是個早晚的事。很難說是不是因為賈薔的離開讓她生無可戀呢。綜合前面所述的各種情況看，秦可卿不過就像我多年前看過的一篇文章，說婚姻就像鞋子，有的是高跟鞋，有的是草鞋，有的是運動鞋，總之各種比喻，很形象也很恰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秦可卿的婚姻就是穿了雙高跟鞋，看著光鮮，腳疼得鉆心只有自己知道。

至于被一眾紅學愛好者賦予各種想象的秦可卿的兩個丫鬟：瑞珠和寶珠，我以為根本不必假設出若干突發事件，主子沒了，知道太多秘密的奴才當然也命不久矣，只不過兩個丫頭一個笨點，一個精點；笨的那個越想越怕，一死了之，精的那個搞了個終身守靈，不但逃過一劫，還混了個小姐的身份?？梢娙松幪幨菣C遇??！危機與轉機，完全取決于思路。

不過寧國府這“爬灰”的惡名一直以來都是賈珍在背，不知諸位是否注意到紅樓夢曲《好事終》，這本是寫秦可卿的曲子，但其中有句話卻令人頗費疑猜“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這個敬字毫無疑問是指賈敬，書中似乎并沒有對賈敬不利的言辭，因此大部分紅學愛好者都將這句話理解為：賈敬教子無方，縱容賈珍胡作非為。我卻不這么認為，如果只是教子無方，就像是秦邦業、賈代儒，誰會把秦鐘、賈瑞之死的責任歸到兩個老頭的身上呢？怎么賈珍的錯偏偏就要算到賈敬的頭上呢？顯然是說不通的。

因此我們只能自己好好地來琢磨琢磨這個賈敬了。賈敬第一次在書中出現是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冷子興感嘆：“次子賈敬襲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們胡羼。”“胡羼”這兩個字一看就不是褒義詞啊，大概是鬼混的意思。這賈敬將自己所襲爵位給了兒子賈珍，照理他除了寧國府老太爺這個稱謂其實就是一介白丁，但在他死后卻由禮部代奏：“系進士出身，祖職已蔭其子賈珍?！敝T位，進士出身，也就是說賈敬曾經也是個學霸級的人物；而天子的答復更有意思了：“賈敬雖白衣無功于國，念彼祖父之功，追賜五品之職?！薄俺杏赏豕韵聹势浼赖酢！逼查_祖宗余蔭不談，一個進士是怎么變成一介白丁的？諸位可還記得不久前我們剛提過的秦可卿的喪事？那可是四大王都設棚路祭的，而賈敬之喪卻只準王公以下前往祭吊。

秦可卿的喪事在書中第十三回，賈敬的喪事在第六十三回；短短五十回，書中所描述的大都是些風花雪月、花團錦簇之事，然而波瀾不驚的太平盛況下，賈敬身份的變遷無疑暗藏著賈府在朝中地位的變遷，天子的態度同時也是明白昭示了賈元春在宮中的地位，書中第十六回賈元春“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賈府開始籌備元妃省親事宜，在此之前已有周貴人家動了工了，吳貴妃家也已經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梢娙纭磅r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元妃省親并非是獨得恩寵，不過是雨露均沾罷了。

一個書中的邊緣人物賈敬，對于整部《紅樓夢》而言，簡直就是個打醬油的角色，諸位如果你以前是這么看賈敬的，那你可真是辜負了曹公的十年心血了！雖然已經嘮叨了上面這一堆閑話，但和賈敬相關的事我還沒說完呢，且待下回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