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明代劇曲·明代傳奇·佚名《觀音魚籃記·魚精自嘆》原文與翻譯、賞析

【新水令】 (旦上) 相親鷗鷺耽風(fēng)月，倒不如同盟泉石堅冰雪。望陽臺云鎖夢魂賒，恨藍(lán)橋水涌波沉澈。想當(dāng)初貪歡戀色，擬將鸞鳳結(jié)，到如今割恩斷愛，忍把鴛鴦拆。想當(dāng)初諧秦晉，此際番胡粵; 當(dāng)初圖歡慶，此際成冤孽。幾能勾 (夠)，去涌波濤揚耆 (鰭) 鼓鬣，險見是，混泥沙，淡暴須。殊悔不去跳龍門，登鳳闕; 到反做投蟻封鉆蛙蛭。安得斗升水活吾也?猛棄了三十六條鱗，都冰消瓦烈 (裂); 五百年姻契，一旦灰飛煙滅，飛煙滅。(下科)

《觀音魚籃記》 又名 《觀世音魚籃記》或 《鯉魚精魚籃記》。

劇敘北宋年間的首都開封，在大官僚金某的生日宴會上，另一大官僚張某前來祝賀。兩人年紀(jì)不輕，但均無子嗣，聽說武當(dāng)山神祗特別靈驗，求男得男，求女得女，兩人遂結(jié)為金蘭之好，又指腹為婚，然后一起去武當(dāng)山求子。果然靈驗，金某得女名金牡丹，張某得子名張真。張真長成，往岳家拜謁，被留府中攻書。東海鯉魚精厭倦水晶宮中繁華豪奢的生活，決定變成人間女子，往紅塵里走一遭。她假冒金牡丹，勾引張真。于是，出現(xiàn)了兩個金牡丹。金家莫辨真假，去求包拯斷案。包拯責(zé)令城隍處理此案。城隍從土地爺處得知，原來是玉皇殿前瑤池里的鯉魚精在作怪。城隍上奏玉皇大帝。玉帝大怒，派四大天將前去捉拿，結(jié)果被蝦兵鱉將殺退; 玉帝轉(zhuǎn)派上八洞神前去降妖。鯉魚精在逃命之際，幸遇南海觀音用一花籃搭救，還被玉帝封為魚籃觀音。包公救醒靈魂出竅的金牡丹; 張真則考取功名，回來洞房花燭，大團圓。

鯉魚精美麗而執(zhí)著于愛，卻遭來那么大的痛苦懲罰; 令人感到憤憤不平。她非常有個性，又非常勇敢; 她凡心一動，就毅然舍卻水晶宮中的繁榮與溫柔，拋棄那種虛華的舒適生活; 來到了是是非非的人間。更加證明她的勇氣的，是她主動向書生求愛，引誘書生失身于她。在她面前，跟她相比，書生顯得異常懦弱、虛偽。他內(nèi)心里是喜歡她的，也有那種異性相吸的沖動; 但他既想要又不敢要，既懷疑她又迷戀她。最能證明她的勇氣的，是她聽說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將來捉拿她時，她沒有惶恐，也沒有慌亂; 而是加緊操練她的蝦兵鱉將。誰想奪走她的幸福，她就要向誰抵抗。體現(xiàn)了超人的膽略和敢于承擔(dān)的魄力。

我們不妨用性格組合論來分析金牡丹和鯉魚精這兩個所謂難分彼此的女孩的關(guān)系。那其實是一個女孩的性情的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沉穩(wěn)的、乖巧的甚至是平庸的，另一方面是活潑的、調(diào)皮的甚至是肉欲的。男人內(nèi)心深處所鐘情的是后者，而表面上他靠近的、或者說愿意接近的是前者; 在涉及到功名利祿、仕途升降時，他會決然拋開自己的鐘情，去擁抱平庸甚至丑陋的現(xiàn)實。

此處所選的第二十七出是高潮剛剛過后的一出，它在本戲三十二出中是最簡短的。所有內(nèi)容就是鯉魚精兵敗后的自怨自艾。如果說鯉魚精是巾幗英雄的話，那么這可以說是英雄末路的詠嘆。其唱詞是最動人心魄、感人肺腑的。其中的悲劇力量主要來自對比手法的應(yīng)用。“想當(dāng)初偕秦晉，此際番胡粵”，就是一例，“秦晉” 是“秦晉之好” 的縮寫，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秦國 (大部分在今天的陜西) 和晉國 (大部分在今天的山西) 挨在一起，所謂睦鄰者也，兩國有姻親關(guān)系，所以后來用這個成語表示夫妻。胡是指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及其政權(quán)，粵 (相當(dāng)于廣東) 則在中國的最南端。鯉魚精的意思是說張真跟她曾經(jīng)如漆似膠，形同夫妻; 現(xiàn)如今相隔千山萬水，更何況幽明之間的距離是不可逾越的。所以她生發(fā)了 “五百年姻契，一旦灰飛煙滅” 的悲嘆。怎不叫人撕肝裂肺?

本段唱詞情真意切、哀感頑艷。令人讀時，耳旁仿佛響起 《紅樓夢》 里唱的《哭靈》，也同樣是一再的 “想當(dāng)初……，到如今……”; 只不過，一個哭的是心愛的人，一個哭的是她自己; 但同樣催人淚下。

從全劇看，本戲有較濃厚的封建思想和落后意識，但其情節(jié)曲折，構(gòu)思奇妙，很受觀眾喜愛，對后世創(chuàng)作也甚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