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明代劇曲·明代傳奇·沈璟《義俠記·叱邪》原文與翻譯、賞析
(小旦) 今日沒人在此,奴家有句話。(笑介)
【古輪臺】 要問伊家,聞你東街背地戀煙花,緣何不說知心話,攜來家下?(生) 我是風虎云龍,怎肯去平康走馬。(小旦笑介) 客邸孤單,少年狂放,只怕你心頭不似嘴喳喳。(生)嫂嫂,我元非虛話。(小旦)我只是不信。(生) 不信時,待兄長還家,把咱行事,試將他問,可知真假。(小旦)噯,休說那冤家!這風流話,若他知道,我怎嫌他。
【前腔】 (生背介) 嗟呀,教我懸望巴巴,這時節還不見兄歸,嫂嫂,且消停杯斝。天氣炎蒸,(欲走介) 向門外臨風瀟灑。(小旦扯介)叔叔且住。(背介) 事到如今,機關用盡,怎肯輕輕便撇下。(笑介)叔叔,且同消夏,怎生忒不撐達。(生) 只為奔馳勞頓,心慵意懶,好難禁架。(小旦斟酒,先飲半杯,對生介)叔叔,此意你知么,伊休詐,把這杯殘酒飲干咱。(生奪酒潑地,怒介)
【撲燈娥】噯,怪伊忒喪心,怪伊忒喪心,羞慚總不怕。有眼睜開看,把武松特地詳察也,我是含牙戴發,況先人清白傳家,怎生教敗倫傷化! (怒介)嫂嫂,你快不要想這等勾當,倘有些風吹草動,我面皮認得是嫂嫂,拳頭卻不認得。我非夸,自從打虎手兒滑! (小旦羞介)
【前腔】笑伊直恁村,笑伊直恁村,不辨真和假,酒后聊相戲,怎便將人叱咤也。常言嫂如娘大,好知輕識重賢達,只會把至親欺壓。
(萬福介,生背介,小旦)叔叔,總涂抹,從今兩意莫爭差。
【尾聲】 這回家丑堪羞殺。(小旦背介) 自恨當初錯認他。(生)噯,我那哥哥,只恐終須作話靶。
《義俠記》是根據《水滸傳》 中關于武松的十回故事改編而成,只是虛構了武松及其未婚妻賈氏的悲歡離合情節穿插其間,最后以宋江等梁山好漢接受朝廷赦書作結。徐朔方《晚明曲家年譜·沈璟年譜》 中認為: “以戲曲作為小說名著的普及手段,這個戲有它的可取之處。為了和人物及主題相適應,作者對戲曲語言的通俗化作了重大努力。”正因如此,《義俠記》 的第四 (《打虎》)、八 (《戲叔》 即 《叱邪》)、十(《別兄》)、十二 (《挑簾》)、十四(《做衣》)、十六 (《捉奸》、《服毒》)各出還在后世演出。《年譜》 的這個評價是允當的。
《叱 邪》 一 出,搬 演 “戲叔” ——武大老婆潘金蓮挑逗武松遭到痛斥的故事。如果將它與 《水滸傳》第二十四回中有關情節相比較,除書中 “下雪天道” 戲中改為“炎蒸季節” 外,幾乎完全一樣。戲中 “小旦” 扮潘氏,“生” 扮武松,其所模擬人物的聲口動作都能從小說中找到依據,甚至沿著人物性格發展的脈絡還有延伸和豐富。這一切不只更適合于舞臺演出,而且在曲牌、韻律的制約下依然自然活脫、維妙維肖、明白如話,實屬難得。比如,戲中潘氏先以聽說伊家 (即你,指武松) 在外戀煙花進行挑逗,這是小說中有的。武松矢口否認,說嫂嫂不信,只問哥哥,也是小說中有的。這時小說中寫道:“那婦人道: ‘他曉得甚么。曉得這等事時,不賣炊餅了?!?戲中唱詞則是: “噯,休說那冤家。這風流話,若他知道,我怎嫌他?” 既符合小說原意,又把她那挖苦丈夫、賣弄風情的無恥咀臉描畫得更為露骨。再比如,遭到武松嚴拒后,潘氏自覺無趣,小說中寫道: “口里說道: ‘我自作樂耍子,不值得便當真起來,好不認人敬重?!?其中不乏自怨自艾的解嘲。而戲中則唱道: “笑伊直恁村,不辨真和假。酒后聊相戲,怎便將人叱咤也? 常言嫂比娘大,好知輕識重賢達,只會把至親欺壓。叔叔總涂抹,從今兩意莫爭差。” 莫爭差,即不要計較之意。這段唱詞不僅演繹了小說原意,而且還表現了潘氏那反守為攻而又想息事寧人的流氓手段。應該說,也是符合人物性格邏輯的。
前人肯定沈璟力主 “場上之曲” (與 “案頭之曲” 相對) 的創作態度,以及提倡 “本色”,傳奇創作要做到 “音律俱協,詞又不深不淺” 的主張。就《義俠記》,特別就《叱邪》一出而言,確實是成功的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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