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麐·沁園春》原文賞析
若飛將軍,取萬戶侯,何足道哉!奈尊前十載,放歌起舞,黃爐一夢,斷碣荒苔。蠟屐西風,暮煙斜日,酹馬鞍山土一堆。可憐者,是蝦蟆語誤,盡費徘徊。彘肩斗酒而來,想當日才人壯士懷。算大布衣中,飛揚自爾;小朝廷上,痛哭何為?度曲佳人,隨車娘子,如此憐才合葬該!先生聽,應九京一笑,盡我金罍。
劉過(1154—1206)字改之,號龍洲道人。有文才武略,但屢試不第,向朝廷屢陳恢復方略亦不被采納,長期流落江湖以終。作者游經劉過墓,仰慕其才干,同情其命運,于是酹酒祭墓.填了此詞。
詞的上片主要寫劉過的過人才干、不幸命運及作者祭墓情景。“若飛將軍,取萬戶侯,何足道哉”三句寫其才干,說劉過有如漢代飛將軍李廣,憑其才干完全可以建立封侯萬戶的功績。《史記·李將軍列傳》載文帝對李廣說:“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皇帝時,萬戶侯何足道哉!”作者借用這個典故含寓諷意。南宋政權受金人壓迫,風雨飄搖,正是用人之際,而劉過這樣的大才卻不被任用,其朝政的腐敗昏庸可想而知。這又引出了下面寫其命運的四句:“奈尊前十載,放歌起舞,黃爐一夢,斷碣荒苔。”說劉過在歌酒流連中度過如夢的人生,身后沒留下本該留下的事業功名,只剩下墓前殘斷的碑石與荒涼的蒼苔。“黃爐”,當為“黃壚”之誤,即黃公酒壚,這里借指飲酒之處。“黃壚”用為典故,又有悼念亡友的意思(《世說新語·傷逝》載王濬沖見黃壚而悼亡友嵇康、阮籍),作者用以寄托悼劉之意。作者在這四句前用一“奈”字領起,是頗具匠心的。滿腹經綸之人,卻懷才不遇,流落江湖,該是多么郁悶,無奈之中只有在歌酒中求得安慰了。“蠟屐西風,暮煙斜日,酹馬鞍山土一堆”三句寫作者祭墓情形,說自己在秋風之中,日暮之時游至馬鞍山,在劉過墓前酹酒祭奠。“蠟屐”本指晉代阮孚善游,常以蠟涂屐,使之潤滑以利行的故事,這里借指游歷。“西風”,秋風。作者用“西風”渲染蕭瑟之境,用“斜日”勾畫悲涼之意,寫景中寓有濃重的悲情。“可憐者,是蝦蟆語誤,盡費徘徊”三句寫作者在墓前的感慨。“蝦蟆語誤”又是用典。漢代名儒董仲舒陵墓在長安城南,其門人至墓皆下馬,因名下馬陵,后世訛稱蝦蟆陵。作者用此典意在強調劉過身后的凄涼。這樣的名人死了,墓地竟被訛傳,使他難以尋找,“盡費徘徊”,實在是太可悲了。這里的“可憐”是可哀之意。詞的上片就在哀嘆聲中結束。
下片緊承上片詞意,繼續展開對劉過才干與命運的描寫,以完成對劉過其人的勾勒,情緒也由上片的悲涼低沉轉為高昂熱烈。“彘肩斗酒而來,想當日才人壯士懷”是作者對其風采的仰慕之辭。“才人壯士”是對劉過品質性格的最好概括;“彘肩斗酒”又是“才人壯士”的最好注腳。首先,“彘肩斗酒”是劉過《沁園春·寄稼軒承旨》這首詞中“斗酒彘肩”句的倒裝。由此我們不難想見他那寫詩填詞的“才人”風采。其次,“彘肩斗酒”又是用漢代名將樊噲的典故。《史記·項羽本紀》載樊噲威風凜凜闖入鴻門宴中,項王大驚畏,曰:壯士!賜之斗酒,噲立而飲之;賜之彘肩(豬前腿),噲又拔劍啗之。作者這里是用樊噲的豪邁氣概來形容劉龍洲的“壯士”本色。所以這兩句的含量很大,構意也相當巧妙。“算大布衣中,飛揚自爾;小朝廷上,痛哭何為?”四句是作者的直抒胸臆之辭。前二句是對劉過精神風貌的高揚,后二句是對腐朽朝廷的抨擊。劉過雖為布衣,但神采奕奕,飛揚自得,作者在“布衣”前飾一“大”字,表露了對其風神的欽佩。在“朝廷”前飾一“小”字,以此表示對這一腐朽政權的極大輕蔑。“度曲佳人,隨車娘子”兩句講的是關于劉過的一個傳說。據《夷堅志支丁》卷六載,劉過赴省試途中游麻姑山時,半夜有一美人執拍板來為他唱曲勸酒,甚得他喜愛,遂與之同車偕行。后遇臨江道士熊若水,熊對劉說:“竊疑隨車娘子,恐非人也。”果然,乃是一古琴。劉遂命道眾焚香誦經咒,泣而焚之。傳說當然是虛幻的,但作者卻借它巧妙地傳出了劉過酷愛風流、亦得歌女傾心的一面。同時也照應了上片的“放歌起舞”句。“如此憐才合葬該”句的意思是說那愛惜、推崇劉過英才的“度曲佳人;隨車娘子”應該與劉過合葬一處。“合葬該”是“該合葬”的倒裝。這當然也是戲言,但我們讀來卻無輕松之感,倒有悲涼之意,因為它喚起了人們對其寂寞身后的注意。
“先生聽,應九京一笑,盡我金罍”三句是作者對劉過聽此詞后所作反應的設想之辭。“九京”,墳山。“金罍”,金飾酒器。劉過早已作古幾百年,但作者用聽、笑、飲三個連續的動作將其得此詞后的欣慰之狀極富動感地想象了出來,給人以如在目前之感。作為全詞的結束,從結構上說,“盡我金罍”的設想照應了上片“酹馬鞍山土一堆”的動作,那里寫祭墓人祭酒墓上,這里寫被祭者墓里享用,恰好呼應為一;從構思上說,前面說的都是自己對劉過的評價,而這里卻是通過劉過的熱烈反應來表明劉過對這種評價的認可,從而也就更易于博得讀者的認可了,手法實在是很高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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