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輔

長信宮中草，年年愁處生。

故侵珠履跡，不使玉階行。

《長信草》，又作《長信宮》、《婕妤怨》，屬樂府《相和歌辭·楚調曲》。長信宮，漢宮名，是西漢太后新居之處。漢成帝時班婕妤失寵，要求入長信宮侍奉太后。她在長信宮中作了《自悼賦》、《怨歌行》等作品，寫她苦悶的宮中生活。其《自悼賦》中有“中庭萋兮綠草生”之句，庾肩吾取其語作《詠長信宮中草》云：“委翠似知節，含芳如有情。全由履跡少，并欲上階生?！贝迖o反用其意，寫一宮女的怨望。

前兩句緣情寫景，因景抒情。謂宮草生于憂愁之處，年年發生，歲歲不斷。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青草歲生，本無所謂喜與愁。“萋萋總是無情物，吹綠東風又一年?！?唐彥謙《春草》)然而，由于詩中主人公不同的情，便給青草著上了不同的感情色彩?！皷|風好作陽和使，逢草逢花報發生?！?錢起《春郊》)表現的是盎然生機和欣然之情?！敖萑杖諉境钌??！?杜甫《愁》)“恨如芳草，萋萋刬盡還生”。(秦觀《八六子》)這些同“年年愁處生”相似，都是用草之生生不已、斷之不絕的驚人的頑強性和不可遏制性，比喻深長濃重的愁情。這樣，便增強了詩的形象性和感情的深度。后兩句寫宮女“愁”的原因。因為宮草茂密，而且是故意侵占掩蓋了君王舊日的履跡，所以致使君王不能尋其舊蹤而至此。路徑留有履跡，可見昔日屢幸頻顧;荒草淹沒舊蹤，又見今日恩疏寵移。然而卻歸怨于青草，便使得詞意婉轉而怨深了。這種悖于事理但卻情深，且又增強了藝術效果的委婉之法，清人賀裳稱其為“無理而妙。”如施肩吾《望夫詞》云：“自家夫婿無消息，卻恨橋頭賣卜人。”不怨夫婿之無情，卻恨卜者之不驗。李清照《點絳唇》云：“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不怨行人之不歸，而說芳草遮住了行人歸來之路，從而望斷而不能見。這里把望不見“人何處”，歸咎于芳草。崔國輔《王孫游》亦云：“自與王孫別，頻看黃鳥飛。應由青草誤，著處不成歸?！蓖瑯邮菫檎魅碎_脫，卻更深刻地表達出了閨中人如水的柔情和深沉綿邈的愁怨。

詩中的宮草，既是喻象，又是景象、心象。由于作者以擬人法賦予深情，就使之產生了情景交融的藝術效果。意脈不露，而有回甘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