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維崧·賀新郎》原文賞析
送邵蘭雪歸吳門,仍用前韻
易水嚴裝發。休回首、故人別酒,帝城高闕。九曲黃河迎馬首,渺渺龍宮堆雪。流不盡、天涯白月。君去故侯瓜可種,向西風、莫短沖冠發。人世事,總毫末。長洲鹿走蘇臺折,嘆年少、當歌不醉,此非俊物。試到吳東門下問,可有吹簫人杰?有亦被、怒潮磨滅。來夜天街無酒伴,怕離鴻、叫得楓成血。亦歸耳,住何益!
此首仍用前韻,即用《賀新郎》(秋夜呈芝麓先生)詞原韻,當為同時所作。邵蘭雪,即邵點,字子與,一字初庵,號蘭雪。浙江余杭人。后隨父遷居蘇州,與陳維崧相識。這首詞是作者寓居北京時為送他返歸蘇州而作。
詞的起句“易水嚴裝發”,言端裝送別,透露出一股浩然之氣。這里暗用荊軻的故事。戰國時燕太子丹命荊軻入刺秦王,白衣冠送至易水之上,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后人改名為《易水歌》,也泛指送別時的悲歌。陳廷焯《詞則·放歌集》評點為“浩氣流行”,的是領悟到詞人送別的心態。
“休回首”兩句是寫京城離別飲酒送行。“九曲”兩句承上寫別后途經黃河的情景。“九曲”,古代傳說黃河之水,自發源地流入東海共有九曲。“馬首”,見《儀禮·士喪禮》:“君至,主人出迎于外門外,見馬首不哭。”這里指樂于追隨。“渺渺”,形容水勢遼闊。“流不盡”句頓住,點出時光的流逝。“白月”,亦稱白分,印度歷法。《大唐西域記》云:“月盈至滿謂之白分,月虧至晦謂之黑分。”“君去”以下四句轉入人間世事變異的感慨。“故侯瓜可種”,此暗用秦末召平種瓜的故事。召平,秦亡以后,家貧,乃于長安城東門外種瓜為業。李白《古風》:“青門種瓜人,舊日東陵侯。富貴故如此,營營何所求。”這里是借指作者旅居京華的潦倒生活境遇和心態。
換頭,“長洲”句承上而時地轉換。“長洲”,古代苑名。吳王闔閭的游獵地,故址在今吳縣的西南。“蘇臺”,指姑蘇臺。春秋末吳王闔閭和夫差兩代君主經營,工程浩大。《吳郡志》卷八引《吳越春秋》言,闔閭晝游蘇臺。后越滅吳,把蘇臺焚毀、拆光。“試到”兩字,與“有亦被”相呼應,筆墨曲折地寫伍子胥的故事。“吹簫人杰”,指伍子胥,名員,春秋楚人。父奢和兄尚,都為楚平王所殺。子胥脫逃至吳。《史記·范睢列傳》:“伍子胥鼓腹吹箎(一作簫)乞食于吳市。”后佐吳王闔閭伐楚,攻下楚都郢。時楚平王已死,子胥掘墓鞭尸。吳王夫差敗越,越王勾踐請和,子胥屢諫不聽,夫差賜劍后,子胥自殺。傳說吳王既殺子胥,又投尸于江,后吳人為之立祠于江山,號曰胥山。后世又稱子胥為濤神。詞中的“怒潮磨滅”,交織著古與今的人事沉浮的無窮感慨,正是“一句警絕”(《詞則·放歌集》卷五)。“來夜”兩句,又轉到京城寫離情。“天街”,京城的街道。送走了好友,明夜的京城街道上則少了一位酒伴,而詞人又說怕聽離群孤鴻的叫聲,仿佛它使紅楓葉變成了血色,以此襯托萬重離恨,更覺凄哀感人。末以歸收結,與篇首送別相回應,而具有吞吐之妙。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其年《賀新郎》調,填至一百三十余首之多,每章俱于蒼莽中見骨力。”從這首送蘭雪歸吳門之作來看,不僅寫得情意真摯,氣勢闊大,而且化典靈動,聲情激越,透露出詞人的豪壯心胸,也顯示出作者才華橫溢的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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