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璹·沁園春》原文賞析
壯歲耽書,黃卷青燈,留連寸陰。到中年贏得、清貧更甚;蒼顏明鏡,白發輕簪。衲被蒙頭,草鞋著腳,風雨蕭蕭秋雨深。凄涼否?瓶中匱粟,指下忘琴。一篇《梁父》高吟,看谷變陵遷古又今。便《離騷經》了,《靈光賦》就;行歌《白雪》,愈少知音。試問先生,如何即是,布袖長垂不上襟?掀髯笑,一杯有味,萬事無心。
完顏璹身為王室貴胄,生于金季末世,面對國勢傾危,卻無法挽狂瀾于即倒。這種憂患意識在他所寫的詩詞中時有流露,此詞便是一例。
全詞上片言事,下片述懷,是作者性格情趣的自白。首三句言年輕時孜孜求學之專注和勤勉。“耽書”謂樂而忘疲,即“沉浸宿郁,含英咀華”之意;“黃卷青燈”謂夜以繼日,即“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上引均見唐韓愈《進學解》)之意。然而滿腹經綸,卻拙于生計。“蒼顏”、“白發”兩句言顏色憔悴,形容枯稿;“衲被”、“草鞋”和秋風秋雨連舉,適見家境的困窘潦倒,深以時暮之摧戕為可憂也。“衲被”為曾經補綴之被,宋蘇轍《上元雪》詩有云:“衲被蒙頭真老病,紗籠照佛本無心。”過拍處“瓶中匱粟,指下忘琴”兩句,寫饑寒交迫之狀,而以“凄涼否”設問,領起下文。詞的上片以“壯歲耽書”和“中年清貧”加以比照,暗寓“我不棄世世自棄我”的牢騷不平,而高士的卓葷風操亦不離固窮守志一端。孔子曾說:“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誠如陶淵明《飲酒》詩其二所云:“不賴固窮節,百世當誰傳。”故上片所說的清貧情事,正為反跌出下文的倜儻情懷作了鋪墊。
下片寫主人公的精神性格。起句忽作高唱。《梁父吟》為三國諸葛亮出山前最喜吟詠的樂府詩篇,此謂引歷史上的英雄為同調。諸葛亮當年為重振劉漢王業,運天下于掌中,一時間風云際會,是何等氣概!如許人物,而今安在?慨古覽今,不禁使人揾英雄淚!此高士所傷者,非一己之坎坷貧寒,而是古往今來無數興亡成敗之人事,高唱中不難見其橫空出世、壯懷激烈之概。接下來幾句,進一步抒寫憂時傷世的悲愴情懷。《離騷》為屈原辭賦名篇,《靈光賦》指東漢末王延壽所寫的《魯靈光殿賦》,它們都是詞章中才情橫溢的煌煌巨制,且均在國勢衰微之際寄寓了眷眷的故國之思。此處指借文章之事以托意。然而如此深衷隱曲,恰如《陽春》《白雪》,又有幾人會得?高臺悲風,此所以使英雄倍添惆悵。“布袖”句言落拓不羈之狀,以己之昭昭無從救得世之昏昏,則何妨以自嘲而為嘲世?故歇拍處以酒為逋逃藪也。說“一杯有味,萬事無心”,其實正是以玩世之面目排遣絕大的悲慨和隱痛,而高士睥睨古今的襟懷胸次,也至此得到圓滿的完成。
此詞以蕭瑟黯然的現實環境為賓,以高遠超逸的人物風神為主,烘云托月般地凸現出一個高士的形象。全篇雖在一“笑”中收住,而給讀者留下的卻是深沉的憂患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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