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兆綸·滿江紅》原文賞析
秋感
才近涼天,已千樹、商聲交作。況兼著,凄凄樓笛,嗚嗚關角。雁響忽沉風力勁,烏啼爭警霜華落。慘邊城、無恙日蕭條,蠻山崿。問籌策,誰帷幄?問門戶,誰鍵鑰?莽爐錘鐵聚,九州猶錯。虛說賈生前席召,可憐祖逖先鞭著。漫無聊、酒盞合騷人,尋秋約。
符兆綸于道光十二年(1832)中舉,官福建某縣知縣。這個時期,清廷政權已日趨腐朽衰敗,國家各種矛盾日益激化,外國鴉片不斷侵入,外憂內患十分深重。山雨欲來風滿樓,對此,每一個憂國之士都是不會無動于衷的。這首詞就表現了一種強烈的憂患意識,當是詞人在福建任上所作。
詞題“秋感”,開篇即緊扣“秋”字,直寫秋意。五音之商,于四時為秋,“商聲”,即指秋聲。剛剛入秋,已是蕭瑟秋風不絕于耳了,這種因秋風而對秋意的強烈直感,已隱含了悲秋的情緒。秋聲交作本已煩人心緒,何況風聲中又時時聞到“凄凄樓笛,嗚嗚關角”。“樓笛”、“關角”皆為報警的信號,它反映著時局的動蕩、兵事頻仍,與秋風陣陣相呼應,氣氛已夠凄慘,人的心境的煩亂與擔憂自可想知。“雁響忽沉風力勁,烏啼爭警霜華落。”以雁烏的啼鳴,風霜的侵擾,將秋意的凄涼再加突出,意境尤顯得蕭疏慘淡。在這種氛圍的映襯中,詞人看到自己任職的邊城“無恙日蕭條”,失去了生機,心情自然落在“慘”字上,在大的時代環境里,作為一個小小的官吏,他又能左右得什么呢?所以他的凄楚悲涼的感觸就更深。“蠻山崿”,古稱南夷為蠻,山崿即山崖,這里點出了地點,指詞人任知縣的福建地區。上片寫秋景,“一切景語皆情語”,先寫秋聲交作,以秋聲起興,然后以“況兼著”翻進一層,已然蒙上了濃重的感情色彩,進而述以雁鳴烏啼,和對邊城蕭條慘淡的感受,那種憂思哀惋的感情就噴之欲出了,于是轉入下片的直抒胸臆。
因頻仍的兵事,紛亂的局勢,蕭條的政治,過片徑直提出了一連串詰責。“問籌策,誰帷幄?”史載張良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史記·高祖本紀》),而今政局紊亂,戰事烽起,又有誰籌策于帷幄之中呢?正是無雄才大略的人關心國政,才導致了如此時局。國勢衰弱:門戶洞開,外侵不時騷擾,因之再一問:“問門戶,誰鍵鑰?”“鍵鑰”,門上的鎖鑰。無人籌策國政,無人關注國家門戶,如此放任下去,無疑如同魯莽地聚九州之鐵在鑄一大錯。事已至此,國家最高統治者又是如何呢?“虛說賈生前席召”,《史記·屈賈列傳》:載“賈生征見。……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在座席上移膝靠近對方)。”劉禹錫《賈生》詩云:“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曾予以辛辣的諷刺。漢文帝召見賈誼所問雖非國計民生之事,畢竟還是召見了,本詞挪用這一典故,顯系針對清帝而言。詞人在這里加以“虛說”二字,清帝連禮賢下士這一點也是空言,諷刺意味就更深進一層,因此“祖逖先鞭著”也就愈見“可憐”了。祖逖,東晉名將、晉元帝時為豫州刺史,率部北伐,渡江時中流擊楫,誓曰:“不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遂收復黃河以南地區。然祖逖本人終因東晉內部迭起的糾紛,憂憤成疾而逝。這里以祖逖的歷史故事,借指現實政權內部的昏憒腐敗,只能使有志之士徒有壯志而不得施展,筆意尤為沉郁頓挫。當政者不籌策國事,象祖逖那樣有抱負有能力的志士也不免“可憐”,騷人墨客自然是無力于時局的。心灰意冷之中,只有無聊地游覽秋景,飲酒賦詩,在無可奈何地逃避現實中取得自我解脫。結束的“漫無聊、酒盞合騷人,尋秋約”,在賞秋的貌似輕松中有意表現出的麻木不仁,讀罷更令人增加了一分沉重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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