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樸·清平樂》原文賞析
題 闕
朱顏漸老,白發添多少?桃李春風渾過了,留得桑榆殘照。
江南地迥無塵,老夫一片閑云。戀殺青山人不去,青山未必留人。
這首《清平樂》在白樸的詞作中可謂“閑適詞”,寫得平易、樸素,沒有費解的冷字僻典,也沒有刻意雕琢的“警句”。詞人只是坦露自己對人生世事的感受和看法,淡淡訴說著自己的苦悶、憧憬和追求。
詞的開頭感嘆歲月無情,暮年將至,如同白話,似無深意可言。殊不知“朱顏”和“白發”的鮮明對照,再加上意味深長的設問,卻涉及了一個永恒的文學主題: 生命短暫、人生易老。早如孔子曾深沉地感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論語》)而膾炙人口的《古詩十九首》,則幾乎以“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作為抒情的主旋律。明乎此,詞人為歲月流逝、青春消失、白發添加而發出聲聲喟嘆,不正是這種生命意識的覺醒?盡管這是一種消沉的、傷感的情緒,卻又是人類正常的、難以避免的情緒。接下去兩句,是對這種情緒的進一步渲染和強化。“桃李春風”比喻青春年華,“桑榆殘照”本指太陽將落時的晚景,見《后漢書·馮異傳》: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里比喻人的暮年。一個“殘”字包含了無限的哀傷、凄涼,詞人似乎看到了生命的盡頭。
既然青春年華、美好歲月已經“渾過”,“桑榆殘照”的現狀也無法避免、無法改變,那么,人生又如何從這種傷感、愁苦中解脫呢?詞的下片所表達的正是詞人的憧憬和追求。白樸顯然不主張“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古詩十九首》)即及時行樂,把一切苦惱都淹沒于物欲享受;他所追求的是“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陶淵明《歸園田居》) ,即回歸自然,在山水風物中獲得心靈的慰藉和安寧。江南山明水秀,風景宜人,李白有詩云: “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惟有敬亭山。” (《獨坐敬亭山》)自己不也可以象閑云野鶴一樣,逍遙自在嗎?寫到這里,詞人卻陡轉筆鋒,提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疑問: 我愛青山,青山能否留我?言外之意是在這動蕩不安的亂世,要想潛心歸隱,獲得解脫,恐怕難以做到。結尾表達了一種想歸隱又恐不可得的憂愁,一反李白的詩意,不但使詩情曲折生波,更平添了一層悲涼、郁悶。
綜上所述,這首詞抒發了一種生命短暫、人生易老的苦悶情緒,以及對解脫苦悶之路的尋求。它雖然帶著消極、傷感的色調,卻又決非毫無價值的呻吟。它的深刻的美學意義,一方面在于表達了人類在生命問題上的普遍的、共同的心境和情緒; 另一方面又可以折射時代的風云。白樸生逢元興金滅的易代之際,少年時又遭國亡家破的離亂艱辛。他一腔痛楚,誓不仕元,思念故國,卻又找不到人生的出路和希望。政治的失意和生活的困頓對于一個封建文人來說,勢必引起心理情感上的孤獨、寂寞、迷惘、苦悶,并采取“放浪形骸,期于適意”的生活態度。而透過這一切,我們不可以感受到一個時代的悲劇,一代知識分子真切、痛苦的心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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