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頫·漁父詞》原文賞析
渺渺煙波一葉舟。西風木落五湖秋。盟鷗鷺,傲王侯。管甚鱸魚不上鉤。
據《太平清話》記載: “松雪夫人管仲姬,生泖西小蒸,至今其路尚名管道。工詩,善畫竹,亦能小詞,嘗題《漁父圖》云: ‘人生貴極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爭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風歸去休。’松雪和之云云。” (《歷代詞話》卷九引)
管夫人詞以議論發端,她透過王侯的貴極,看穿其虛名浮利,尤其是不自由的方面。趙詞則只從漁父駕一葉扁舟,出沒渺渺煙波落筆,用輕淡而形象的語言來贊頌漁父悠然自得、無拘無束的自在生活。表面上,對貴極的王侯不置一詞,而蔑視、否定之意自在言外。裊裊秋風,五湖蕭蕭木落,天高氣爽,天水一色,令人胸懷淡蕩。“西風木落五湖秋”,點出扁舟出沒的時地,這是一層意思。“五湖”,太湖的別稱。春秋時,越攻下吳都姑蘇,勾踐甚至提出與曾協助其滅吳的越國大臣范蠡“分國”,真可謂貴極人臣了! 然而,相傳范蠡卻乘扁舟,出三江,浮于五湖,人莫知其終極。而與范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越國另一大夫文種,功成名就時不知及時引退,以至后來被勾踐所殺。可見,貴極王侯不僅有不自由的一面,而且包藏著一種無形的禍機。詞人以王室后代子孫,由宋入元,出仕本非所愿。其《罪出》詩云: “昔為水上鷗,今如籠中鳥。” 《題范蠡五湖杜陵浣花二首》其一說得更為明白: “功名自古是危機,誰似先生早拂衣。好向五湖尋一舸,霜黃木葉雁初飛。”避禍遠害,逍遙自在的江湖生活才是詞人所向往的,這是次句更深一層的含義。“盟鷗鷺”,與沙鷗白鷺結盟,相隨游于云水,此乃鷗鷺忘機之意,典出《列子·黃帝》。黃庭堅《登快閣》云: “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 “傲王侯”,答管詞“人生貴極是王侯”。脫離官場,過與鷗鷺為盟的云水生活,在松雪詩中多有反映: “煩渠添釣艇,著我一漁翁” (《題司農宅劉伯熙畫山水圖》) ; “余杭溪上扁舟好,何日歸休理釣蓑” (《大都紅門外海子上即事》) ;“閑身卻羨沙頭鷺,飛去飛來百自由” (《至元庚辰由集賢出知濟南暫還吳興賦詩書懷二首》其二)。他的另一首《漁父詞》也說:“煙波日日釣魚舟”,“醉里看山百自由”。詞人畢竟與打魚為生的漁父不同,他的垂釣只不過是一種精神寄托而已。松雪的家鄉湖州一帶,以鱸魚聞名,而詞人卻說: “管甚鱸魚不上鉤。”出沒煙波,垂釣江湖,以求得心靈的平和與寧靜,求得遠離充滿危機的官場世界,那么,鱸魚上釣不上鉤,自然無關緊要。
松雪詩、書、畫在有元一代堪稱三絕,其畫以清遠取勝。此詞首二句也頗清新淡遠,不失為題畫之句。由于詞系和仲姬詞之作,全詞又非純粹題畫,而含不盡之意于言外,聯系詞人身世,頗耐尋味。后三句緊承寫景兩句,直抒懷抱,一股郁悶之氣款款從胸中流出,充分表現出松雪身在官場而傲視王侯,身雖富貴卻向往江湖云水的不羈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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