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己·臨江仙》原文賞析
走遍人間無一事,十年歸夢悠悠。行藏休更倚危樓。亂山明月曉,滄海冷云秋。詩酒功名殊不惡,個中未減風(fēng)流。西風(fēng)吹散兩眉愁。一聲長嘯罷,煙雨暗汀洲。
段成己曾經(jīng)有過“鏖戰(zhàn)文場”、志滿意得的經(jīng)歷,但是他處在一個朝代更替的時代,這決定了他的政治命運(yùn)只能是瞬間的輝煌。金末元初“四海盡干戈”的局勢粉碎了他奔競仕途的美夢。在那風(fēng)雨飄搖的年月里,不可能有一個文士安定理想的位置。“走遍人間無一事”,這開頭的一句就概括了他從追求到失望的經(jīng)歷和心路。“人間”與“一事”,“走遍”與“無”之間強(qiáng)烈的對比,寫出了詞人深沉的幻滅感。正是這種追求的幻滅,導(dǎo)致了對另一種理想——隱逸的追惟。“走遍人間無一事”的悲劇不只是現(xiàn)實功名追求的幻滅,更重要的是這種世俗的追求是以“十年歸夢”為代價的。枉勞了一場,又延誤了歸隱,這是雙重失落。這種雙重悲劇為以下的文字奠定了悲涼的情緒基礎(chǔ)。
“行藏”一句,取材于杜甫詩句“勛業(yè)頻看鏡,行藏獨(dú)倚樓”。行藏,指生平立身行止之道。杜詩寫的是登樓對景觸發(fā)了身世悲慨。詞人以杜甫的經(jīng)歷告誡自己,說明詞人內(nèi)心也與杜甫一樣有著面對景物一觸即發(fā)的郁愁。自我的警誡,不能算作曠達(dá),只能說明愁懷的無以自釋。詞人沒有登樓,但這種郁懷卻并非沒有得到觸發(fā)。詞人畢竟寫出了自己所不愿面臨的境界:“亂山明月曉,滄海冷云秋。”這一境界是出于想象,又未始不是經(jīng)驗,詞人不知多少次感受到了它的刺激、折磨。這是一個多么沉重的圖象:荒亂的山巒靜臥在殘月那慘淡、死白的光色之下,蒼茫的大海籠罩在凝重、寒窒的云霾之中。這是詞人想象中深秋拂曉時的情景。秋天,四季中最為肅殺;拂曉,一日中最為寒涼。冷云,是秋天的寒氣;殘月,是黎明的冷點(diǎn)。滄海和亂山,又使寒氣和冷色分別蒙上了凝重、凄迷的色調(diào)。詞人正是運(yùn)用這些精選的意象,組成了一個情感的象征圖象。詞人沒有把它寫成登樓所見,而是把它作為回避的對象在心理自述中交代出來,正是以退為進(jìn),欲擒故縱,最終的效果就是把它推到了上片以至于全詞的中心地位。我們正是透過這一觸目驚心的圖象,把握到了詞人心靈深處的孤寂、凄寒、抑郁和痛苦。同樣,雖然詞人在下片說了許多頗為曠達(dá)、豪邁的話——山中隱士、詩酒功名,個中(此中)的風(fēng)流不讓廟堂縉紳。但是,詞的最后五字,依然推出了一幅凄清、迷茫的圖景。這反映了詞人曠達(dá)之情在潛意識作用下向憂患之情的跌落。詞至此戛然而止,這最后的“景語”也就帶著隱約可感的憂患象征深深地楔入了我們的心靈。所以說,這首詞雖然反映了作者自得與自傷、超曠與深情的矛盾,但真正震顫人心的卻是上下兩片的物色意象中所包含、熔鑄的寒骨凄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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