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歌(第一百二十回)
【原文】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
我所游兮,鴻蒙太空。
誰與我游兮,吾誰與從①。
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②。
【注解】
①吾誰與從:我跟著誰呢?
②大荒:即小說開頭說的大荒山。
【背景】
一日,行到毘陵驛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個清靜去處。賈政打發(fā)眾人上岸投帖辭謝朋友,總說即刻開船,都不敢勞動。船上只留一個小廝伺候,自己在船中寫家書,先要打發(fā)人起早到家。寫到寶玉的事,便停筆。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向賈政倒身下拜。賈政尚未認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問他是誰。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來打了個問訊。賈政才要還揖,迎面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寶玉。賈政吃一大驚,忙問道:“可是寶玉么?”那人只不言語,似喜似悲。賈政又問道:“你若是寶玉,如何這樣打扮,跑到這里來?”寶玉未及回言,只見船頭上來了兩人,一僧一道,夾住寶玉道:“俗緣已畢,還不快走。”說著,三個人飄然登岸而去。賈政不顧地滑,疾忙來趕,見那三人在前,哪里趕得上?只聽得他們?nèi)丝谥胁恢悄膫€作這首歌。
【賞析】
《離塵歌》以模擬楚辭的形式,描繪了賈寶玉離家出走的去向,表明了他要從俗世中解脫“歸彼大荒”的情懷。
賈寶玉在當時雖然強烈地不滿現(xiàn)實,但由于時代的和階級的局限而使他找不到新的光明理想,也設計不出新的人生圖畫,于是乎,他在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面前,經(jīng)受了一次次無情打擊之后,就不免陷入消極頹廢之中,以致常常聲稱“要去做和尚”或希望化作“飛灰輕煙”以求解脫。寶玉也正是在這種對現(xiàn)實生活已經(jīng)絕望卻又前進無路、求死不能的境況之下,其反現(xiàn)狀的思想就在幻想中得以升華而憧憬一個美麗純凈之處——向往太虛幻境,青埂峰下,靈河岸畔,云山霧海,瑤草琪花……遠隔俗世而別有一番洞天。最終干脆隨僧道離塵而去,就連妻子寶釵已懷有身孕也置于不顧。這雖然是一種對自己家庭和本階級決裂的表現(xiàn),然而畢竟是一種無奈,一種凄涼,一種逃避,實屬一種“夢醒后無路可走”的人生悲劇。
在魯迅先生看來,續(xù)作中寶玉出家“未必與作者本意大相懸殊。惟披了大紅猩猩氈斗篷來拜他的父親,卻令人覺得詫異”(《〈絳洞花主〉小引》);又說,“和尚多矣,但披這樣闊斗篷的能有幾個,已經(jīng)是入圣超凡無疑了”(《論睜了眼看》),在肯定了續(xù)作對寶玉出家結(jié)局的安排的同時,也指出了續(xù)作者在描寫上的根本性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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