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曲·世難容（第五回）

【原文】

氣質美如蘭，才華復比仙①，天生成孤癖人皆罕②。

你道是啖肉食腥膻③，視綺羅俗厭；

卻不知好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④。

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孤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⑤。

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臟違心愿⑥。

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⑦。

【注解】

①復比仙：也與神仙一樣。

②罕：納罕，詫異，吃驚。

③啖（dàn）：吃。腥膻：腥臊難聞的氣味，指葷食。出家人食素，所以這樣說。

④此兩句意為：太清高了，更會惹人忌恨；過分潔凈了，大家都看不慣。

⑤春色闌：春光將盡。喻人青春將過。

⑥風塵：指以出賣色相為生的處境。

⑦王孫公子：指賈寶玉。

【背景】

這一首是寫妙玉的。曲名“世難容”，是說她不被社會所容，也說明了她后來的悲劇性結局。

【賞析】

來自蘇州的帶發修行的尼姑妙玉，原來也是宦家小姐。她住在大觀園中的櫳翠庵，依附權門，受賈府的供養，卻又自稱“檻外人”，這正如魯迅所揭露的：“要做這樣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著頭發要離開地球一樣。”

妙玉是個出眾的才女，詩書琴棋樣樣皆通。“凹晶館聯詩悲寂寞”一回，湘云和黛玉賞月作詩，都要恭而敬之地向妙玉請教。黛玉可是不輕易恭維任何人的，竟然稱妙玉是“詩仙”。妙玉愛潔成癖，劉姥姥站過的地方她要用水沖刷，還不許送水的人跨進庵門一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可是從她的出身、境遇考慮，這種性格就可以理解了。她出身宦門，聰慧無比，卻自幼與世隔絕，誰能理解她內心的苦悶呢？她又偏偏住進大觀園里，同她年齡仿佛的貴族小姐們就在她周圍過著花團錦簇的繁華生活，可她卻凄凄楚楚地守著青燈古佛，敲著木魚念經，木乃伊般地打坐。要知道，她才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命運對她顯得是那么殘酷！如果說賈家的千金們日后還有一段甜蜜的生活可以回憶，妙玉就連這么一點慰藉也沒有，一苦到底。最后一句里的“王孫公子”，理解成寶玉也好，理解為泛指也行。因為對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小尼姑，那些貴家公子自然是十分艷羨的。

實際上，妙玉也并沒有置身于賈府和各種現實關系之外，她的“高”與“潔”都帶有一些矯情的味道。因此，作者既沒有認為入空門就能成為一塵不染的高人，也沒有因此而特意為她安排更好的命運。作者通過妙玉淪落風塵的悲劇結局，深刻地批判了封建制度下人性的扭曲。